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弦音梦相思》逝水之戈 文案: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那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成全你。 我不怕生不怕死不怕你恨我也不怕你忘记我,我唯一怕的,就只是一个你而已。 一别十年,生死茫茫。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我竟都一个人从中走过,那么多的相思与煎熬,我只是偶尔的回想,都会心生绝望。 我只是恨自己,无能为力。 我只是爱你,不可救药。 我只是愿为你化进尘埃里,鬓染尘霜,零落成泥散落在你的世界里,此生不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元年,莫清弦 ┃ 配角:邵嫣,裴清,陆梦若 ┃ 其它:缠绵悱恻的诀别之恋 第1章 一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生死相许的话,我必定会坚定不移的相信着那个人。不论世事如何的变幻,身边的人有多少来了又走,我都坚信着唯有他,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救赎。   ——莫清弦   任何时候,人都可以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孟元年一直觉得,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却又最值得敬佩的生物。他们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脚下踩着不知名的无数骸骨,俯视着鄙视着贪婪着却又渴望着痛苦着,在那些日复一日的往返中煎熬而又满足。   他从遮挡的整面落地窗向外面望去,三十四楼的高度,恰好将地面的一切都映照成虚无般的渺小存在。他右手的中指轻轻的扶着高脚杯的杯脚,食指随意的搭在杯脚与酒杯的连接处,轻微的晃动着杯中红色的液体,晃着晃着就有些出神。   他突然想起在很多年以前,不,也不是很多年,应该是在十年三个月又三天的以前吧。四万四千八百九十八天,一百万零七万七千五百五十二个小时,甚至是十五亿伍仟壹佰六十七万四千八百八十分钟,或者说是三十八亿七千九百一十八万七千二百秒?   呵,原来已经这么久了。或者也不是太久吧,因为我竟然还能够算得出那么准确的时间来,这是不是证明我们其实分别得也不是太久呢。空旷的房间里亮着昏暗的壁灯,他细细的看着右手的红酒杯,仿佛要透过它看到那个他想要看到的人。   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划出明灭的分割线,一半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一半却淹没在黑暗里。像极了他自己,矛盾的颓废的却又生而不息的自己。他忽然想着如果,如果……如果他还在身边的话,或许我们的生命会更加的完整吧,没有遗憾就只有深深地圆满。   或许... ...   “元年,夫人的车已经到楼下了,你看我们是不是... ...”   “噢!原来是你啊,裴清。裴清... ...”孟元年从恍惚的深思中抽回神来,斜靠在落地窗上,肆意的看着门口的人,神情之间还带着些微的迷蒙之意。   “是我,裴清。孟总以为是谁来了。”裴清轻笑着也随意的靠在门沿上,平时挺得笔直的肩背也难得放松下来,“你又在出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思念哪个小情人呢。”   “呵,小情人... ...”孟元年抬起左手,大拇指和中指分开狠狠的按住太阳穴,昏沉的大脑神经在顷刻间恢复清明。他顺手将酒杯放到一旁的红木桌上,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那声音仿佛一根三岔勾顺着那丝如有若无的叹息直勾进了心窝里,隐隐作痛却又仿佛坠进了甜蜜的糖窟,甜的发腻却又痛的无声无息。   “不是说她们已经到楼下了吗,把东西准备好吧,我直接下去就行让她们不用再上来了。”他轻蹙着眉头,略带着些不耐的无奈拉扯着脖子上的领带,十指弓起的力道嶙峋分明,好似他拉扯的不是领结而是什么桎梏一般。神情受伤像一只被困的猛兽,危险,又脆弱。   裴清不止一次的看见孟元年这幅神情,几乎每个他独处的时间里,都是这样一副痛苦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面容。眼角眉梢都在叫嚣着疲惫,然而这么多年却没有一次倒下过。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迷惑,明明孟元年已经拥有了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拥有的成就,站在那么多人可能穷尽一生都到不了的高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或者,还有什么可以让他痛苦到一度活着却仿佛只剩下皮囊呢?他很不明白,不止他就连本应同孟元年最亲近的妻子邵嫣,也不明白。或许,这些不明白也是孟元年痛苦的其中一点吧。   在电梯的开合间,孟元年挺直了脊背,眉眼冷峻又恢复到了那个冷厉仿佛无所不能的孟总。只是随意的站在那儿,强大的气场都能无所不在的攻击到每个角落。恢复正常的孟元年,不再是四处寻求出口的困兽,而是柄浑身都包装严实的利器,充满了攻击性冷意逼人寒凉刺骨。   邵嫣透过车窗看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人,十年了,对于孟元年来说却仿佛只是一弹指。明明将近四十岁的人了,时间竟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显得更加成熟韵味绵长让人愈加迷恋。   她低垂下眼睑,从心底深处蔓延出一股无法自拔的痛惜,和深深地不可言喻的些微恨意。这种混杂的情感她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对谁的,这才叫人无能为力。   “司贤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孟元年拉开车门看着独自一人的邵嫣,眉头微蹙,背光的脸看不出喜乐更分辨不出情绪。她抿着唇角有些赌气的不想回答,下一刻又有些自嘲,不管她如何赌气,孟元年也是不会理会的。她又是何必呢,十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她都是在这些期望与失落中挣扎纠结的呢。   她抬起头想要跟孟元年说,司贤这次钢琴比赛得了第一名,连夜跟着学校去北京了,他让我告诉你他……心里想着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见孟元年已经靠在座椅上闭目假寐,丝毫没有想要听人解释的打算。仿佛刚刚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   眼泪瞬间就涌上了眼眶,鼻子酸的几乎忍不住要让人哭出声,她狠狠的咬住下唇偏过头看着车窗,霎那间的难过差点将她淹没。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也是这样坐在车的后座里。他闭着眼睛仿佛熟睡了,睫毛微颤唇角紧绷,她就坐在他旁边一直偷偷的看着他,那时候她就在想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呢。   如今再看着这样的孟元年,同样的心动着,却再也不觉得只是好看了。或许孟元年是没有心的,他的血也是冷的,他所有的温暖都给了一个她不知道的人。   “休息一会儿吧,司贤没跟着去,老太爷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孟元年闭着双眼,蹙着眉尖靠在椅背上,狭隘的空间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司贤走之前已经去过太爷爷家了,不会再出什么... ...”邵嫣抿着唇有些丧气的回应着,语气带着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自信。她低着头有些羞愧的不敢再看孟元年,害怕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一丁点的厌恶和鄙夷。   十年了,这十年她最该感激的其实就是孟元年吧。十年,听起来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日子。漫长到邵家从繁荣到衰败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月而已,从最开始的四处求援上蹦下蹿到最后的一蹶不振,仿若也只是一夜之间。   每次回老宅都像在上战场一样,她从来不曾畏惧过肉体上的折磨,她唯一惧怕的也就只是孟元年对她的越来越不重视,怕孟元年会越来越看低她,怕孟元年在心里将她同老宅挂在一个天平上而已。   十年了,邵家如附骨之疽,一直纠缠着他,脱离不掉又甩不开。像吸血鬼一般牢牢地抓着孟元年,没有一刻停息过。孟元年却一直放纵着甚者放任着,从不曾抱怨过哪怕一秒。   如此想来,她邵嫣是幸福的。   孟元年给了她所有女人都渴望的荣光,让她能站在富贵与权利的中间,扫视着那些微不足道的人群。衣食无忧的活在金碧辉煌的大宅子里,她想要的,孟元年都能给她。只是,除了爱情。   “元年,我说如果,如果当年你没有... ...”   “孟总,邵家老宅到了。”裴清停好车,转头轻声喊着假寐的孟元年,声音泠泠如珠玉瞬间将邵嫣的声音覆盖了去。   “恩。下车吧。”孟元年理了理衣角,神情冷凝的推开车门,眼神淡漠的站在围墙的铁闸门前。轻瞟了一眼邵嫣,将手中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你刚刚想问什么。”   邵嫣双手交叉紧紧地捏着外套的边沿,偏着头冲孟元年轻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说,遇见你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别胡思乱想了,司贤有个好母亲,我很高兴。”孟元年伸手摸了摸邵嫣的头发,明明应该很动人的情景,配上他一贯的冰冷的表情,却硬生生将本就寒凉的天气又降了好几个温度。   邵嫣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鼻头,酸涩难耐。那些所有的不甘和不愿,以及那么多的不可言喻的隐秘伤痛,全因为他的一句高兴,全部化为乌有。她知道自己很不争气,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孟元年偶尔的一个小小关心,一句小小的肯定都能让她心都仿佛化了,甜蜜的雀跃着就好像还是那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   她这一生,也许都要在对孟元年无尽的倾慕与深深地爱恋中度过了。也许难耐熬人,却是甘之如饴。 第2章 贰   我最近常常想起我们还年轻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对你说,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着说着却发现,日子是还长着,却只是一个人的日子了。在那些朝升暮落的分分秒秒里,再也没有你。   ——莫清弦   “孟先生你来了,老太爷他们都在大厅里等着呢。”   孟元年斜睨了眼来开门的人,是邵嫣父亲的司机,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面目模糊身体却有些发福。   孟元年眉头微蹙,冷着声音叫了声:“邵民?”   “哎,是小的。孟先生果真好记性,还能记得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邵民有些受宠若惊的回应着,抬起头偷偷的打量着孟元年,昏黄的路灯在他身上映照出明灭的光影,愈发显得清贵异常高不可攀。   那双眼仿佛淬过电,犀利的仿似利剑一眼就能将人看穿,看的邵民有些胆战心惊的低着头诺诺的站在一旁不敢再出声。   “哪里,父亲身边的人哪儿有微不足道的角色,你不用这么谦虚。”孟元年的眼角露出些微的嘲讽笑意,音色如霜冷意渗人。说完他握住邵嫣勾在臂弯里的手,径直向屋子里走去。   裴清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站在铁闸门旁边的人,抱着用红色绸子包裹的盒子快步跟在孟元年身后。眼神发光,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狼,潜伏在黑夜的深处,只需等待时机便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走进大厅,陡然被闪亮的灯光刺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眩晕。孟元年眯着眼睛,看着那一副歌舞升平衣香鬓环的场景,心里发寒神色却越发的温和起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邵老太爷,银白的头发平整的向后梳着,能清楚的看到每一根被发油抹的发亮的头发。一双仿佛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面目平和,怎么看都显得慈祥异常的脸。   黑底红色吉祥云纹的盘扣上衣,外面罩着镶银边的复古褂子,右手撑着根手工雕制的沉香木龙头拐杖。一双眼看着你,时而附和时而赞同的轻微点头,那一副相和的面容仿佛能将寒冬都化的暖意融融。   从他周围围着的人群,就能看出他在这个圈子受欢迎的程度。孟元年每次看到这张脸都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却还不得不摆出一张尽量温和的笑脸来。   嘴里喊着:“太爷爷,元年带着嫣儿给您贺寿了,祝太爷爷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心里却恨得,恨不得立刻就将眼前的人抽皮扒骨,就算让他死一百回,也不能让他的恨意有片刻的消弭。   “是元年来啦,哈哈!你今天来得有点晚哪,待会儿可得陪我这个老骨头多喝几杯。”邵老太爷爽朗的笑声透着硬落的力道在空气中传散出去,一点也不像九十高龄的老人。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仁慈温和的脸,孟元年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当年怎么就那么的轻易相信了呢。只要稍稍的一回想,孟元年就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仿佛打结了一般,疼痛痉挛。   “是,应该的。只要太爷爷高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能放心点。”孟元年从一旁的侍者手中顺手拿过一杯红酒,右手握住酒杯的杯底,看似随意的轻微晃动着:“太爷爷,各位叔伯们,元年先在这儿敬大家一杯。”   “孟总真是客气了。”“对对对!孟总现在可是大名人,我们这些老古董们今后还得靠您哪。”“孟总,听说你们这次又拿下了... ...”“孟总果真是天降英才,羡煞我们这些老东西了。”“邵老太爷聪明呀,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 ...”   恭维的话孟元年这半生听得太多了,看着眼前的这群人人,孟元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拼命坚持的东西,究竟都还剩下些什么,他站在生命的最高点却因为没有相匹配的那个人陪伴,就显得这么庸俗腐烂。   “裴清,把我给太爷爷准备的寿礼拿出来。”孟元年轻抿了口杯中的酒,香中带涩,苦中带甜。滑落喉管之时,却反胃的几乎想吐。   “邵老太爷,这是我们孟总特意为您收集来的寿礼,虽然不是什么太值钱的玩意儿,可这也是咱们孟总的一片心意,您老可千万别嫌弃。”裴清微微颔首恭敬的上前递上怀中抱着的四方盒子。众人的眼睛只是在盒子瞧了一眼,就震惊地深深吸上一口气来。   只见那盒子一尺左右,方方正正,色调紫黑深沉古雅,微有芳香徐徐袭来。回纹光泽,棕眼细密,乍眼望去静穆深沉。却从右下角至盒盖的左上角,一条腾云的巨龙栩栩如生须发皆清的盘踞在上,盒身纹络袅袅仿若云烟,让人望而心动。   “竟是上等的紫檀!一尺见方也当是有市无价啊,孟总为邵老太爷真是尽心尽力。”   “噗,刘总不会以为我们孟总这么小气吧,就送个破盒子给老太爷祝寿。”裴清一贯的清隽面容少有的沾染上促狭的笑意,他恭敬的向邵老太爷弯了弯腰,“老太爷,就让裴清帮您抱着这盒子吧,盒子太沉小心您的手。”   “这... ...”邵老太爷看着周围这一群人都眼神发光的盯着他,面皮也有些绷不住的发红,看上去愈发的红光满面。他大笑一声拍了拍裴清的肩:“好小子,眼力劲儿不错,你抱着我打开来也给大家看看,你们这些小辈又在搞些什么名堂。”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有百般的不情愿,他当然知道孟元年对他不会吝啬。盒子都这样珍贵了,盒子里的东西怎么着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有心放置着想等到无人之时再打开独自欣赏,却也架不住这满厅的众目睽睽。   他看似随意地拨开盒子上的铜锁,在掀开盒子的刹那,瞳孔紧缩条件反射的想要合上盖子,却被守在一旁的人群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嘶... ...”整齐的抽气声却是让邵老太爷牙齿发酸,手里的拐杖都差点没能握稳,“这,这是... ...”   靠得近的人也都被那一抹纯洁无瑕的白震惊的久久不能言语。只见内里垫着红色的软绸缎,中间放着一尊半尺有余的千手观音相,在红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其色泽温润莹透纯净,恍若凝脂。   “元年,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物什?”邵老太爷一贯温和平静的脸上,也显漏出破碎的痕迹,“如今的世道竟然还能再看到这样的珍品,我邵其仁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孟元年看着邵老太爷那明显的口不对心,心里冷笑着,那你就去死吧,你的死期也终将是不远了。不止你,你们整个邵家都离死期不远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有种解脱般的肆意:“太爷爷喜欢就好,元年生怕不合您心意呢。”   邵嫣胆寒的看着孟元年的脸,那样放纵般的笑意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明明耀眼美丽异常,邵嫣却觉得浑身发冷心跳如雷。正当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时,手上传来些微的暖意,她仰着头看孟元年,他双眼晶亮泠泠如玉眼角的细纹娓娓上扬带着岁月的微弱笑意,“别怕,你不用怕。”   “什... ...什么?”   “应该害怕的人都还没害怕,你怕什么。”孟元年握紧了邵嫣的手,语气难得的温柔还夹着些许的宠溺味道,“你看那群人,不过一件死物而已,就被迷惑的神魂颠倒。你做的很好,这些年来一直做得很好,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是司贤的母亲,我的,夫人。”   邵嫣心里想着,神呐,现在就让我死去吧。让我在感觉最幸福的这一霎那死去吧。这片刻的温柔,就算是假象也罢,我愿意用尽余生留住他。神呐,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   “傻。”孟元年伸出左手,拇指的的指腹轻轻地擦过邵嫣的眼角,湿润的触感让他久经冰冻的心,也聊生出淡淡的伤感来。   “先生,你知道你长成这样是在撩拨一个少女的心吗?”邵嫣扬起挂着泪的脸突然笑起来,就好似回到了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站在孟元年的身前,那时候她还梳着时下流行的齐耳短发,初生牛犊不识眼前人的真面目。只是看了一眼,便烙印镌刻在心,她扯着他的衣角欢快地笑着喊着:“先生,你知道你长成这样是在撩拨一个少女的心吗?”   孟元年怔愣的看着邵嫣,眼睛有些发红。可能邵嫣不曾记得,那一天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姿挺拔清隽温和,那个人笑起来眉眼如画。   “先生,你看看你又在撩拨一个少女的心了。”他的声音真好听,抑扬顿挫间犹如清风拂面,叫人沉醉让人迷恋。   “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我只看得见你,阿清。”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更精彩哦! 第3章 叁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不曾遇见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可是只是想想遇不见你,我的心就痛的仿佛要逃离一般。仅仅只是想想,若你不识得我,我就难过的恨不得死去。   ——莫清弦   从邵家老宅离开先送了邵嫣回家,孟元年坐在后车座上,疲惫的靠着椅背。   “裴清,你说人活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裴清透过后视镜看着孟元年那张神情寡淡的脸,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明白孟元年根本不需要谁的答话,他只是想要说说而已。或许长久的隐藏和坚忍,也有想要发泄的时候,尽管只是一句简单的发问而已却已足够。   孟元年闭着双眼,思绪翻转,眼前的光朦朦胧胧的带着几分暖意。像那个人的轻笑,以及他双手轻抚的触感。孟元年放松了神经,任思绪沉沦着,夜月幽幽之间仿佛就回到了初相见。   那还是一九八七年,冬,距全面整党基本结束的五月还差一百二十天。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的相遇以及小部分人的永久分离。   莫清弦是被冻醒的,身下坚硬的地板莫不在诉说着危险与冷意。他所有的记忆都还停留在他十六岁的生日宴上,他记得来的人很多,一圈的人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收到的礼物储藏室的房间都有些装不下,他母亲不得不将少部分放到他自己的卧室里。   他只是想去阳台透透气而已,结果就这样被人打晕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他试着动了动手臂,反绑在身后让他觉得特别难受,僵硬发冷发麻。他过去的十六年里,无不是被人高高的捧着,被家人保护着,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折磨。   他咬着唇有些委屈或许害怕更多一些,眼泪不知不觉就糊了满脸,显得他那张清秀的脸格外狼狈。   “喂,你还活着吗?”   在莫清弦害怕的就要哭出声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句轻声的试探,声音有些萎靡夹杂着变声期的沙哑。在这安静封闭的空间里,听在耳中莫清弦却觉得格外动人。   他猛地抬头朝声音得来处望去,从窗户透进来的细碎光芒让他勉强能够看得出对方的大概模样。只觉得对方长得精雕玉砌格外好看,他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谁?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你又是谁?怎么被抓来的。”那个人依然坐在角落里,嘴里问着话却又仿佛不怎么在意答案的样子。他头靠在墙壁上眼神望着窗口,从莫清弦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明灭不定的侧脸。   “我,我叫莫清弦。”   “噗,你家长真有意思。”坐在墙角的人终于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笑意,“莫清闲莫清闲,你父亲难道希望你这辈子都不得闲?”   “你这人怎么这样,是清歌凝白雪,清风摇玉树的清。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回的弦。”莫清弦有些嫌弃的冲那个人说着,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赌气与幼稚。   “谁管你是什么清闲,也就你们这些人喜欢书生的那一套卖弄,完全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   莫清弦听着对面明显抱怨的口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对,是我错了尽在那儿咬文嚼字。你叫什么名字?”   “孟元年,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孟元年扭了扭肩冲莫清弦笑着说:“不过我爸倒是说了,他见历史上有个叫什么元霸的,听起来格外顺耳。就给我也起了这么个名字。”   “李元霸,我知道。那是李世民的弟弟,一个傻大个儿。”   “你说谁傻大个儿”   “反正不是说你。”莫清弦看着孟元年,听着他说话,心里就无由的平静下来。虽然还是惊惧着,害怕着,可是知道在这个地方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那些害怕也就变得淡薄了。   “孟元年,你还醒着吗?”长久的安静让莫清弦很不适应,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感。   “醒着。”   “你能说说话吗?”   “你是在害怕吗?”   “你才害怕!”   “... ...”   “孟元年?”   “嗯。”   “你怎么不出声?”莫清弦舔了舔唇角,口干舌燥的饥渴感,甚至比恐惧来的更加明显。   “孟元年,我们会不会死?”   “不知道。”   “你这个人真不会聊天,你就不能安慰下我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安慰你,谁来安慰我。”   “孟元年你真小气。”   “... ...”   孟元年费力的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莫清弦,心里其实绝望的无以复加。眼前除了红色还是大片的红色,那些悲痛对于十四岁的他来说,实在太沉重了重到无法沉受。   就在他绝望的等待着生命的审判时,那群人将莫清弦丢了进来,他盯着他看了一整夜,看着他瑟缩着弓起身子在地上取暖。牙齿时不时还冷得打颤,尽管这样他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孟元年打从心底里嘲笑着莫清弦这可笑的睡意。   可是听着他啜泣的声音,他又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声。莫清弦喋喋不休的念叨在这安静地空间里,显出几分难得的撩人温度。   “你还能动吗?”   “啊?”莫清弦有些受宠若惊的侧着头看着孟元年,“手被反绑着,不太好动。而且我的腿都冻麻了,没力气动。”   “你慢慢的爬过来,坐起来靠在墙上会好点。”孟元年说着挪了挪身子向墙角更靠拢了些,“来,过来。靠在一起就不冷了。”   莫清弦抗拒的情绪,在孟元年的一句话中被消弭无形。他的身体实在僵硬得厉害,又冷又麻,稍微动弹一下就钻心的疼。但是他看着孟元年望过来的眼神,终究还是咬着牙朝墙边爬去。   “清弦,再坚持一下,你可以的。”孟元年看着莫清弦疼的扭曲的脸,有心想上前帮忙,却无能为力。他已经虚弱的连扶着墙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鼓作气就过来了,莫清弦,我相信你。”   “如果我过来了,你要陪我说话。”莫清弦眼里含着泪艰难的冲孟元年咧着嘴说着,“太安静了,我害怕。”   “好,你过来了,我一直陪你说话。”孟元年神色温和的看着莫清弦,对他的撒娇耍赖格外宽容,或许是因为在这落魄无助的环境下,他的心也变得柔软了。   当莫清弦终于将头靠到孟元年的腿上时,整个人瘫成一团,在这么寒冷的冬天,浑身却被汗浸的湿漉漉的。就好像刚刚跑了一场几千米的马拉松似的,疼痛疲劳却又安心。   他说:“孟元年,我觉得好渴,我好想喝水。”   孟元年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莫清弦的侧脸,神色恍惚有些不愿开口。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回应着莫清弦:“没有水,这儿什么也没有。所以你要少说话,就不会渴了。”   “孟元年,你怕吗?”莫清弦枕着孟元年的腿,转过头面向莫元年,“你怕吗?”   “你先坐起来,你这样躺着一会儿又要冷了。”孟元年抬了抬腿顶着莫清弦的头,“起来,趁现在还有力气。”   “我怕,以前我还一直觉得死亡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莫清弦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止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我害怕。”   “先起来,我腿疼。”莫元年青白着脸,眉头皱在一起忍受着胃里灼烧的疼痛和反酸,气息微弱的看着莫清弦。   “这里是黑帮的牢房,你还想活着就不要哭了,保存体力应该会有人来救你的吧,毕竟你看起来就好像是谁家的少爷。”   “孟元年,你没事吧。”莫清弦咬着牙翻起身蹭到孟元年的旁边坐着,额头抵在孟元年的头上,近的能闻到对方呼吸的浅浅青草味。   “你身上好冷,孟元年你说句话,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你坐好,你乱动的我头晕。”孟元年眯着眼睛,身上没有一个角落是不疼的,疲惫的心如死灰。   “我不动,不会动了。”莫清弦靠着孟元年坐在墙角,喉咙干渴的生疼,心里又惊又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过来,又害怕着这儿唯一和他做伴的人会突然就失去气息。他紧紧地挨着孟元年,浑身发抖想哭又不敢出声。   “莫清弦,你把脸转过来。”孟元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飘飘的带着冷意直冲进脖子里。莫清弦转过头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脸,他的睫毛真长,浓密的弧度像一把小小的蒲扇。他的鼻梁真挺,像上好的雕刻品。他的头发真软,贴在他的脸上像家里那只波斯猫的皮毛一般顺滑温暖。   他的嘴唇,真冷。贴在自己的嘴上,凉凉的像前几天刚吃过的牛奶果冻。他不自觉地就张开了嘴,有东西伸进来卷起他的舌那温润的触感,在这冰凉的牢笼里,仿似阳春三月下起了暖融融的桃花雨。他甚至能闻到那浓密的香甜气息,萦绕鼻尖经久不息。   “还渴吗?”   “不,不渴了。”唇齿分离的刹那,莫清弦莫名的觉得有些悸动,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那就好。”孟元年无力的仰着头顶着墙壁,看着那扇被封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双眼无神。他在心里想着啊,可能这将成为他人生中最后的光景了,真可悲啊。   莫清弦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孟元年靠着墙双眼紧闭,如果不是他每次都能在孟元年的胸口感受到微弱的起伏,他就几乎以为孟元年已经死了。外面陡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一点点声音都能放大到无数倍。莫清弦猛地直起了身子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直到听到外面开锁的声响才相信真的有人过来了。   他立刻闭上眼耷拉着头靠在孟元年的肩上假装昏睡,他感觉有人在靠近,发出轻微的惊讶声。   “咦?怎么把他们放到一起了?”   “别管了,先看看还有气吗。”   莫清弦感觉有手指放在自己的鼻翼之间,一股冲鼻的烟草味席卷而来,呛的他差点露馅。   “还活着,只是孟少爷情况不太好。”   “哎,还什么少爷,孟爷死了孟家彻底散了。”莫清弦偷偷地眯着眼缝看过去,只能看到正在说话的那个人。平头皮肤暗黄,从右眼横着一条直入嘴角的疤痕,看上去有些狰狞。   却是这个看上去狰狞的人,口吻却是温和的,他端着一碗水轻轻地扶正孟元年的头,小心翼翼的将水喂进他的嘴里。   “孟少爷,孟少爷,你醒醒。”他轻轻的拍打着孟元年的脸,伸手握住他青白的手不停地搓弄着。莫清弦听着他小声在孟元年耳边说着,“孟少爷,孟爷还在等着您收尸呢,孟少爷您可一定要坚持住。”   “好了快走吧,一会儿曹爷的人突然来了,我们谁也活不了。”   “等等,我把吃的和水放的离他们近点。”那人嘴上说着就开始解孟元年手上的绳子,莫清弦靠在孟元年肩上的额头感觉到一点湿意,一滴,两滴... ...他不知道究竟是孟元年在哭,还是那个人在落眼泪。   在这样的世道里,软弱的人终究是活不下去的。只有坚持只有逆着生命向前奔走的人,才能在这些博弈的猎杀中幸存。尤其是像孟元年这样,身上有着洗不掉的黑色烙印,血液里奔涌着流不尽的红色狠厉,须发皆属黑暗的人。   当房间里再次回归到渗人的安静时,莫清弦终于大着胆子睁开眼睛,他坐直身子转头看孟元年。就正对上孟元年那双泛着血丝,充斥着冷意的双眸。   莫清弦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棱角分明却又稚嫩的脸,薄薄的唇轻抿着,秀气的鼻梁,狭长又显得明丽动人的双眼。乌黑锋利的眉毛,每一根都显得异常清晰异常秀丽,只是轻微的稍蹙眉头,就能有种勾人心魄的妩媚以及直刺人心的寒意。   “你,你醒... ...”莫清弦话还没能全说出口,只觉得舌头一疼,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他嘟着嘴,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滚。   “你怎么了。”孟元年稍微坐直了身子,看着这样的莫清弦,神经少有的放松下来,脸上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没,咬着舌头了,好疼。”莫清弦疼的直吸气,秀气的脸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眼泪珠子。   “你伸出来,我看看。”   “不要,吐舌头什么的,有辱斯文!”   “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家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老古董?”孟元年被莫清弦逗得直乐,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紧迫与危机中度过,从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这般惬意的。“你说吧,我肯定不会笑你的。”   “你家才是老古董。”莫清弦什么时候在人前吃瘪过,从前跟前的人无不是都顺着他哄着他由着他,他第一次遇见像孟元年这样让他每每哑口的人。   “我家的确也离老古董不远了。”孟元年沉下脸,说着也不看莫清弦径自扶着墙壁站起身。双手撑着腰双肩向后的活动着,慢慢的踢着右腿,然后左腿,做完这一切他才停下来,蹲下身提起眼前的水壶就着壶口“咕噜咕噜”的大口喝起来。   莫清弦眼巴巴的看着孟元年,用力的吞咽着唾沫,恨恨的瞪着孟元年:“那两个该死的家伙,竟然只解开了你的绳子,难道是因为本少爷长得不如你好看,差别对待吗... ...”   孟元年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在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气的莫清弦连舌头的疼痛都差点忘记了,瞪着孟元年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好歹我们也是难兄难弟,你这样也太不人道了。”   “呵... ...”孟元年凑近莫清弦,距离近的莫清弦能清晰的看清楚孟元年脸上的每一条纹路。“如果你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我就给你解开绳子好不好。”孟元年的声音太过温柔,柔和的像一片羽毛轻轻地从莫清弦的心间划过,他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像着了魔。   “嗯,还好。伤口不深,你喝口水漱漱口吧。”   等理智再次回归,手上的绳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孟元年靠着墙正在吃纸包里放着的馒头,他好看的眉轻轻拢在一起,不长的的发丝搭在瘦削的脸颊上,牙齿的咬合间带动面部的律动,有种格外协调的颓废美感。   莫清弦揉着手腕,只一个劲的喝水,却不动那些吃的。平日里锦衣玉食习惯了,这些东西如果摆在白色的青花瓷盘上,他可能还会吃上几口。可是就这样放在纸包里胡乱的摆在地上,看着就难以下咽。   “吃不下也吃点,饿着肚子是等不到人来救你的。”孟元年说完继续低着头啃手中的馒头,他太知道饿的滋味了,在莫清弦来之前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能吃上一点东西,喝上一口水了。他曾经也是家里的大少爷,进出都有着一长条的人争抢者伺候,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可是如今,那些谄媚的人还好好活着去巴结另外的少爷,而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差点就此殒命。   从云端坠落的滋味,痛的刻骨铭心。   “我舌头疼,我不吃。”莫清弦抱着水壶坐在地上,靠着墙低着头看自己的脚,不去理会孟元年那双仿佛洞悉世事的的眼。   “喂,你是哪个莫家的少爷?我知道的那个莫家,好像没有儿子。”孟元年将剩下的馒头包好,小心翼翼的藏进怀里的棉袄里。全身放松的四肢瘫软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屋顶,“你家肯定很有钱,不然他们也不会抓你,可是有钱又有权的莫家就只有那一家。”   “我随母姓,我是林家的少爷,我家三代单传,就我一个儿子。”莫清弦盘起腿,脊背挺直的贴着墙壁,想起家人心里的失落和惧怕再次袭来,“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算命的说我八字太轻压不住这个姓氏,我爷爷就让我跟我母亲姓。我母亲是莫家的女儿,她很美很温柔。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我最喜欢跟我母亲待在一起了,她会讲好多好听又有趣的故事,比说书先生讲的还好听... ...”   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流出来了,他抬起头有些无措的的看着孟元年:“孟元年,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家吗?”他眼睛湿润,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只无辜的傻兔子。   “会的,会好好活着回家的。”孟元年挪到莫清弦的身边坐好,两个人相依着取暖。他抬头顺着窗户向外面望去,隐隐约约的竟看到有雪花落下来。他伸手搂着莫清弦,任他靠着自己的肩头沉沉的睡去,“下雪了,天气真不好啊。”   他叹息着有些发呆,半边脸搁在莫清弦的头顶,感受着从那儿传来的热度,也渐渐睡了过去。睡去之前他忽然扯开嘴角笑起来,他听见莫清弦在梦里说:“你长得真甜,孟元年。”   真傻,像个贪吃的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更精彩哦! 第4章 肆   窗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我以前最爱跟你在一起听的声音,现在听来,却总觉得纷乱嘈杂心烦意乱。看着那些犹如没有尽头的水线,我突然好想问你,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片刻的后悔过。   ——莫清弦   莫清弦醒来时,孟元年揽着他缩在角落里,他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孟元年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孟元年浅浅的呼吸声像蚂蚁一般钻进莫清弦的脖子里,痒痒的难耐至极,莫清弦只觉得浑身难受,脑袋里“彭彭”的像在放烟花,炸的他头晕目眩神思恍惚。   他听见孟元年轻声的叫着他:“莫清弦?莫清弦?听得见吗?”   他顺着孟元年的手赶紧点了点头。   “事情有点不妙,他们刚刚在说要把我们带到广州去,一会儿你假装昏睡千万别出声知道吗?”   “嗯嗯!!”   “莫清弦,你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忍耐知道吗?只要活着,只要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莫清弦听着孟元年的声音,本来紧绷的情绪突然缓解下来,却时刻警惕着,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恨这种不祥的不可控制的感觉,显得他格外无能与弱小。   莫清弦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上来,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孟元年推倒在地上,门就在这时被粗暴的踢开了。他紧紧地闭着眼,感受着纷沓的脚步声,人很多,不止一个,他想着,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把孟爷家的那个男孩拖过来。”一个貌似是头领的人发号施令着,声音带着令人厌恶的洋洋得意。   “二爷,这小子饿了好多天了,水也没给他喝,看上去好像不行了。”莫清弦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想了想这不就是那个脸上带疤的人吗。他满腹疑问,却也只能忍着。   “不行了?我可听说他坚强的很,被曹爷吊了三天照样还活着。”那个叫二爷的踱步到孟元年身前,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果真长了张漂亮的脸,也难怪有人指名要留着他。啧啧,可惜是个男孩。不然曹爷少不得也要留着自己好好玩玩。”   “二爷,你看现在怎么处理?”   “先搬上车吧,喂点药,别中途醒了闹事。”   “是是,东西早就准备好了,那我现在就给他们喂着。”   “嗯,你荆疤脸办事儿,二爷我还是放心的。”二爷直起身伸了伸腰,有些不耐烦的说着:“动起来吧,早完事儿早干净,啧啧,真是可惜了一张好脸蛋儿。我二爷是不好这一口,不然非得... ...啧啧!”   “二爷您去外边等着,免得一会儿磕着碰着了,污了您的眼。”   “这儿就交给你了,加急运往广东,等林家的赎金到了就连夜逃到香港去。孟家那小子自然有人去取货的,小心着点,他可比林家的少爷值钱。”   “二爷您就放心吧,保证办的妥妥的。”   莫清弦有心紧闭牙关,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昏睡中的人,又硬硬生生的忍住了。任凭带着些苦涩的水全部灌进嘴里,他假装吞咽将水包在嘴里,为了不露馅实在装的有些吃力。在被人抬着搬运的过程中,依旧有不少液体不小心被吞了些进去。   他很想知道孟元年怎么样了,可是又不敢睁眼,忐忑的任人摆布着。他突然就恨起自己往日的不知所谓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写得一手好字,随口便能出得一篇好文章。可是现在才发现,那些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或许并不是他的字写的有多好文章有多美,只是那些人的恭维而已,他竟还当真了。   真是有点可笑,就像个小丑。那些笑声明明都透着嘲讽,自己却还在那儿自鸣得意以为干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委屈的心里发酸,抽噎着直喘不上气来。   “你哭什么,这就受不了了?”孟元年从车厢里爬起来,他仔细的观察着车厢内的环境并伸手摸了摸头顶罩着的大帆布。   “这是改装过的双排客货两用车,前面有两排坐人,后面专门放货物的地方仿照军用车蒙上了帆布,初步可以断定前面最少有五个人。”孟元年在心里计算着逃跑的几率,自己现在体力严重不足,耗损厉害根本无法长时间的奔跑。他侧头看着莫清弦,一个娇气的小少爷,逃跑几率... ...基本为负值了。   “唉!”孟元年头痛的叹了口气,“你再哭就要把人招来了,这车可不隔音。”   “我,我也,也不想哭... ...”莫清弦抽噎着,挣开手上松散的绳子,用手背揉着眼睛,“可是我,我忍不住。”   “别怕。”孟元年上前抱住,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小声安抚着,“别怕,我会带你逃出去的,相信我。”   “真的?”莫清弦吸了吸鼻子,脸上狼狈的占着些灰尘,“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一定能。一定!”孟元年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莫清弦听还是在说给自己,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十四年来,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离北京最近的廊坊,那时候有父亲带着,有一群的小弟围着,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广州,在他不长的认知里也只是在书里看到的两个字而已。前路茫茫,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下一站将会流落在哪里。   “孟元年,遇见你真好。”莫清弦将头搁在孟元年的肩头,尽管未来有太多的未知了,但是此刻有孟元年在身边,听着他柔软的轻声细语,那些未知的恐惧也能有片刻的遗忘了。   “说什么傻话呢,难道你还在庆幸被抓来了。”   “呵呵,你才在说傻话。”莫清弦转过身背靠着孟元年,货车摇摇晃晃的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莫清弦甚至能想象出外面黄沙漫天的样子。他突然无比怀念起北京的风沙,铺天盖地,风卷尘烟热浪逼人。   “孟元年,你今年多少岁了?”莫清弦实在受不了这熬人的安静,耳边都是车的轰隆声,心里抓狂的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嘶咬着。他觉得如果他再不找点事情做,迟早会崩溃的。   “现在是几月份了?”孟元年靠在一旁的大木箱子上,眼神有些黯淡的凄凉之意。   “已经二月份了吧,除夕那天是我生辰,那天还在下雪。”   “下的大吗?”   “很大,雪花一片接一片的朝地上层叠着,密集的只能模糊的看到不远处的大榕树。我记得我家的阳台上还放着一盆金橙橙的金桔树,雪花落在金桔树上,白的绿的混合在一起,时而透出一缕金色的光点,好看极了。我还养了一只猫,听说是国外的品种,叫波斯猫。他的毛可长了,软软的温暖极了,他喜欢趴在壁橱的炉子旁睡觉,呼噜声大的隔着门都能听见... ...”   “还有我母亲,她喜欢穿着齐脚踝的长旗袍,披着毛绒绒的皮毛坎肩,坐在阳台上喝茶。茶几上随意的放着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还有她喜欢看的张爱玲的书。你别看那些书都散乱的放着,我母亲其实很珍惜它们,谁也不敢乱动。她会把它们抚的平平整整,看了好多遍还像新的一样。她说话软中带糯,温柔的像我爱吃的棉花糖,她从来不会发脾气,脸上永远带着笑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古代仕女。很美很美... ...”   眼泪像没有尽头的河流,涓涓而来,滑进脖子里冰凉的又有些痒,痒意过后就觉得疼。往日里那些不在意的细节,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全部显现出来,越想越清晰,越清晰就越是伤心欲绝。   莫清弦觉得他真的受不了了,想家想要回家,想的要疯掉。他害怕,害怕的要疯掉。他拼命的抓着孟元年的手,神情脆弱仿佛随时都要崩溃掉。   “孟元年,孟元年,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受不了。”   “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没关系没关系的,有我在有我在。”孟元年伸手抚着莫清弦的头,一遍又一遍的顺着他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那些安抚的话。他抱紧了莫清弦,想要给他温暖和力量,想要救他想要让他安心想要让他停下不要哭泣。   他忍着眼泪,在心里恨恨的跟自己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却又想起孟家轰然倒塌的那个夜晚,原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他还记得那夜满天繁星,天气好的不得了,他还跟父亲约好了第二天去骑马。父亲还答应他让他第二天去试开刚入手的那辆三菱帕杰罗的越野车。他兴奋的睡不着,缠着父亲给他喂招两个人在院子里对打,记忆里至今还残留着那时的喘息声,汗液的滴落声以及父亲那开怀的大笑声。   他说不愧是我的儿子,他还说虎父无犬子,他还说了好多的话... ...   后面就只剩下了大片的红色,父亲将他推进密道里,匆忙的在耳边交代着然后渐渐远离他的背影。他听着父亲的话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跑,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可他还是被抓住了,他们说父亲死了,他不信。他父亲是大英雄,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在几个宵小的手里?   他被吊在他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被鞭打被一遍一遍的咒骂着,他们要他交出父亲的钥匙,他咬着牙装哑巴。他曾经想就这样死去好了,死掉好了,让他们去后悔去痛惜,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父亲了。   他被独自关在牢房的时候,看着从窗户投下来的点点微光,一度找不到再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他只是在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最后宣判。可是莫清弦来了,他的眼睛那么干净,像一汪清泉,透亮的纯净之至。他那么柔弱,像女孩子一样娇气,却又倔强心怀希望,温暖至极。   最重要的是莫清弦需要着他,他紧紧地拽着自己不敢放手,他赖在自己身上,极力的汲取着温暖,他让自己突然萌生出还想要活下去的念头。那念头一起便如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更精彩哦!如果你喜欢,记得点我收藏啦。 第5章 伍   我爱的那个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指尖轻柔而温暖,他的手掌纤细而厚重,他的掌心单薄又灼热。他喜欢抚过我的眉眼,他喜欢描摹我的发线,他喜欢,我。   ——莫清弦   “孟少爷,孟少爷,您还醒着吗?”   孟元年被突然的声音惊醒,莫清弦还躺在他怀里沉睡着,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醒着。”   “孟少爷,这有些吃的你先垫垫。”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这一路上五个人连夜轮流开车,已经开了五天了,他们商量着准备在武昌休整半天。”   “武昌?”   “这一路上路况不好,上面正是到最后时刻,查的严。不然也不止到这儿。”那人说着话把东西推进去给孟元年,“东西我全放那儿了,孟少爷你一切小心。”   “你怎么办?”   “我会在上海等您。”那人说着话声音却有些哽咽,“我在那儿等您,不管多久你一定要活着过来。”   “谢谢。”孟元年攥紧了手中的纸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你赶紧走吧,到了武昌你就赶紧走。我父亲的心血,不能毁了。”   那人抬手抹了把脸,右眼角的疤痕在微弱的光里依旧显得狰狞,却透着暖意。他不舍的看着孟元年终于一狠心拉下帆布大步离开了。孟元年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车门的开合声,手有些发抖,但还是咬着牙强撑着。   纸包里放着些饼干和馒头,还有几张小额的纸钱,孟元年小心的卷好将他们贴身藏着。只拿了馒头就着白水吃起来,将饼干留给莫清弦,莫清弦的嘴太刁吃不下馒头,这几天都是靠喝水撑下来的。想来他肯定是饿的不浅,孟元年想到这儿轻轻地摇着莫清弦的肩。   “清弦,莫清弦,醒醒。”   “怎,怎么了。”莫清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阿元,你叫我干什么,我刚刚梦到了烤鸡腿。”   孟元年伸手揉了揉莫清弦的头,将他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揉的更乱了。他嘴角有着浅淡的笑意,凑在莫清弦的耳边小声的说:“我给你留了饼干,快点吃,今晚我们要逃出去。”   莫清弦瞪大了眼看着孟元年,这消息来的太突然,让他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孟元年将饼干递给他:“快吃吧,不要说话。今晚,不成功便成仁。”   说着这话的孟元年让莫清弦从心底由生出一股深深地仰慕来,他感觉孟元年简直就像是他的英雄,身姿巨大威风凛凛。   “嗯。”饼干是时下最廉价的那种,口感粗糙嚼在嘴里有些难以下咽,但是比起那硬的磕牙的馒头,这饼干已经好很多了。莫清弦梗着脖子像个小仓鼠似的“嗑嚓嗑嚓”的啄着饼干,咬几口喝口水再咬几口再喝水。孟元年静静地靠在木箱子上看着莫清弦,细皮嫩肉的脸,白嫩光滑的手指,真的像女孩子啊,又文静又秀气的,看着就弱不禁风。   “你说谁像女孩子?”莫清弦抬起头梗着脖子问他,说的太急一口饼干卡在喉咙里,噎的他直翻白眼。   孟元年赶紧上前拍着他的背,抄起水壶就灌了莫清弦一大口水:“慢点慢点,你想噎死吗?”   “你,你... ...”莫清弦吞咽着顺了口气,揪着孟元年的衣领将他扑倒在一旁的木箱上,“说,孟元年才是女孩子,快点。”   “幼稚!”孟元年任他按着,虽然他一只手都能将莫清弦掀翻在地,但却还是放任着,“我就这么想了一下而已,你急什么。”   “你想就算了,干嘛还说出来。”莫清弦压着他一脸的不情愿,他仔细的看着孟元年的脸,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说着:“阿元,你不知道你长得真好看,像... ...”   “像什么?”   “像... ...乱世佳人里的美人。”莫清弦想了半晌硬着头皮憋出完这句话,又急忙慌乱的补充道:“我看过那本书,里面的美人都很美。美... ...”   “呵呵。”孟元年推开他坐起身笑出了声,“还说自己是个读书人,读傻了吧。”   “你别瞧不起人。你读过《洛神赋》吗?有一段用来形容你再好不过了。”莫清弦挨着孟元年坐下来,他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偏着头看孟元年,缓缓轻声念到: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闭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璨兮,珥瑶碧之华琚。... ...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从体,以遨以嬉。左倚釆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釆湍濑之玄芝。”   孟元年看着他,眼睛在笑,他想着:其声也,泠泠如玉,嘈若急雨,切如私语,嘈切错杂,珠玉生花。唇染兮若清风之拂面,飞扬兮若二月之流光。远而聆之,坚若翠竹生林烟。近而听之,贵若牡丹两相欢。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更精彩,如果你喜欢记得收藏哦! 第6章 伍(2)   莫清弦的表情太过认真,他明明看着孟元年,眼神却迷蒙散漫着不知到了何处。孟元年沉醉在他还透着稚嫩的声音里,他的声音真好听。清清淡淡的犹如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干净的美好的,神圣的不可侵犯。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折磨,此刻夹缝中的一丁点美好,都被空洞的心放的无限大。就好似这辈子,就只见过这唯有的一次美好。   温暖中夹杂着冷风的味道,满足又带着点无望的无助。   就算过了很多年,孟元年依然能够清晰地记得,这一天傍晚的风很大,大的几乎要将帆布掀开。那一天很冷,化雪的天气冷进了骨子里。那天,莫清弦背了一首诗,他的声音很小却仿佛蛛网般绵延不绝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老荆,那今晚就要辛苦你了,哥几个先上去泡个澡。后半夜下来替你。”   “没事,喂了药的不怕他们折腾,你们先去歇着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要不小志也留下来吧,两个人也能换着来。”   “不用不用,你们赶紧的吧,后半夜可不能再歇着了。曹爷那边接头的人应该在长沙等着了,误了事可是要出人命的。”   “行行行,那我们先上去了,有事按喇叭叫我们。”   “去吧。”   孟元年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响,他抓紧了莫清弦一边腾出手来将一旁的饼干馒头水分散的藏在自己和莫清弦的衣服里。莫清弦尽管十分嫌弃却也知道这时的状况,忍着不适浑身神经紧绷的盯着车尾的帆布。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莫清弦只觉得自己汗如雨下,浸湿了里面的毛衣。就连睫毛上也挂着汗珠的湿气,蹲着身子宛如惊弓之鸟。   帆布掀开的“哗啦”声,吓的莫清弦差点叫出声。   “孟少爷,赶紧下来。”荆越撑开帆布探着脑袋冲孟元年小声喊着:“快点,抓紧时间。”   孟元年抓起莫清弦的手就朝车下跳去,他等待的实在太久了,车太高跳下去时腿碰撞到地面有片刻的发麻发疼。可他全然顾不得,扭着头冲莫清弦小声喊着:“快点,跳下来!”   莫清弦心跳如雷,害怕和自由之间终于闭着眼睛跳了下去。预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他睁开眼正看到孟元年的下巴,孟元年松开抱住他的双手:“别发傻,跟着荆叔朝右边跑!”   冷风毫不留情的呼啦啦的全灌进了脖子里,冻得人头皮发麻,莫清弦看着孟元年拉着他奔跑的背影,大口的喘息着。二月的夜晚冷得像刀子割在脸上,脸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路灯黯然,只能隐约的看到地上奔跑的影子,周围的一切都幻化为背景,成为逃亡路上微不足道却美好的点缀。   莫清弦咧着嘴想要大笑出声,凛冽的夜风却堵在嗓眼儿里,怎么也发不出声。他机械的跟随着孟元年的脚步,这一刻的心情介于死而逃生的庆幸与对未来不可知的迷茫中。   孟元年就像一个信念,支撑着莫清弦,仿佛只要有他在,再多的磨难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想啊,遇见孟元年可能已经用尽了他这一辈子的幸运吧。真想,就这样一直跑下去啊,跑下去,没有停息的时候。 第7章 陆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莫清弦   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再不见房屋,越是向前越是荒凉。残枝败叶满目皆是,未化尽的雪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粼粼的冷光。   莫清弦双手抓着孟元年的手,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孟元年和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人停了下来。他们面对面站着,沉默在空气中僵持着。   “不是让你赶紧走吗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走。”莫清弦看着孟元年明明一副不舍还强撑的板着脸,忍不住攥紧了他的手。   “我,我这就走了。”莫清弦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汉子,他有着壮实的胸膛,粗壮的手臂,却有着颗柔软的心。他双眼发红隐隐有眼泪落下来,他的双手粗糙而有力,他拉着孟元年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元年,顺着小路向前走,会有一个小镇,你们先在哪儿藏一阵再坐车回北京。”他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孟元年,“里面有些钱,不多省着点花够买两张票了,你们千万不要暴露身份,现在这个世道想钱都想疯了。你们两个孩子很容易就会被人抓住,晚上没有车,所以你们只能等到白天。”   “你怎么办?”   “别担心,我从武昌绕道去柳州,从柳州去上海。”   “荆叔,你一定要活着等我。”   “嗯,万事小心。”荆越忍住眼泪,他真想带着孟元年一起走,可是想着前路的艰险他却又不敢冒险,他们迟早会发现他的身份,到那个时候孟元年跟着他才是最危险的。还不如让他先让他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只要回到上海,只要他回到了上海,一切就还有希望。   荆越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孟元年和莫清弦,山野僻静寒风凛冽,凄风残月中那两个小小的身子,像大海中漂泊不定的一叶扁舟,不知归路不知尽头。   “阿元,我们现在去哪儿?”   “往前走吧,走能找到藏身的地方。”孟元年拉着莫清弦的手,虽然都出了一身汗,手却还是冷的厉害,“你还走得动吗?”   “腿有点发软,但还能走。”莫清弦咬着牙硬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的放松让身体失去了力气,他觉得头疼欲裂有些站不稳。孟元年掏出怀里的馒头就着水吃起来:“你赶紧也吃点,我们休息一下朝前面跑。马上就到后半夜了他们只要下去换班,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   “到时候,只怕会满世界的搜寻我们的踪迹。阿元,你说我们多久才能回北京?”孟元年摸了摸莫清弦的脑袋,看着远处没有说话。手中的馒头坚硬似铁,水更是冷的沁心沁骨。此时此刻的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么遥远的以后。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小路攀爬着,路滑有好几次两人都摔得龇牙咧嘴,差点爬不起来。孟元年缩着脖子拽着后面的莫清弦,几乎是用拖得将他朝前移动着。 第8章 陆(2)   “阿清,你再坚持一会儿。前面有火光,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阿元,你先过去吧,我实在走不动了。”莫清弦脸色通红,孟元年摸着他越来越烫的额头有些着急。莫清弦平时娇生惯养受了这么大的罪,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咬牙蹲下身背起莫清弦:“说什么胡话,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你不想你母亲了?”   “阿元,你别管我了。没有我拖累你你肯定能逃去上海的。”莫清弦昏昏沉沉的看着孟元年的后脑勺,他的背明明那么单薄,却还能背着他在寒风中行走着。   他的眼睛有些发干,甚至都流不出眼泪来。他环着孟元年的脖子,深深地呼吸着他脖子上汗液夹杂着冷风的湿润味道,温暖又安心。   “别说话了,前面有个小山洞,可能是这儿的人存东西的地方。我们先进去躲躲。”孟元年吃力的背着莫清弦,汗珠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浸的眼睛刺疼还有些眼花。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他要活着,带着莫清弦一起活下来。   莫清弦中途醒来过一次,那时候孟元年不在身边,他极力的四处寻望着也找不到孟元年的身影。他有些绝望的一边想着孟元年抛下他一个人走掉了,又一边不相信孟元年会丢下他。就在这些绝望与希冀中他再次昏睡过去。   孟元年端着从前面那人家里借来的火种,小心翼翼的在莫清弦身边燃起了一堆柴火。跳跃的红色火焰泛着金色的光芒,把不大的山洞映照的恍如白昼。他将水壶架在柴堆上加热,一边不停地用撕下的秋衣衣角替莫清弦擦拭着额头。   “阿元,好冷。”昏睡中的莫清弦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叫着冷,孟元年用水壶的盖子倒了点水想要喂给莫清弦。可能莫清弦实在太冷了,牙关紧闭怎么也喝不进去。孟元年急的浑身冒汗,他见过发热的人就这样死掉的,十四岁的他面对这样的境地实在手足无措。   他猛地喝了一大口水贴着莫清弦的嘴唇,莫清弦的嘴唇干枯带着滚热的烫意。他小心地顶开他的牙齿将水一点点的渡进去,突然而来的水像濒死时抓住的一根稻草,孟元年只觉得嘴唇一痛便被莫清弦紧紧地咬住了舌头用力的吮吸着。他想要推开莫清弦,明明昏睡中的人力气却大的出奇。他扶正了莫清弦的头轻轻地回应着他,然后趁机分开他们黏在一起的双唇,在莫清弦耳边轻声的哄着他:“阿清乖,我们喝点水,喝点水就不冷了。”   就这壶盖莫清弦终于咕噜咕噜的喝了个痛快,神志依旧涣散昏沉,却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孟元年将火烧的更大了些,抱着莫清弦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噼啦”作响的火焰,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孟元年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能像这样,好好地安睡过。尽管只是在这样一个狭小又破败的山洞里,他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宁静。   他伸手试了试莫清弦的额头,虽然还在发热,但好歹没有变得更糟。他将莫清弦的衣服拢紧了,蹲下身子将他背在背上。抓过昨晚找的一根木棍,撑着身体站起来,他咬着嘴唇忍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意,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着。 第9章 陆(3)   莫清弦醒来时,正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外衣被脱了放在一旁,身上盖着的旧厚棉被传来一股潮湿的霉意。床旁放着一个火盆,大块的木头燃烧着散出袅袅的烟雾,熏人又呛鼻。莫清弦试着撑了撑身子,想要爬起来,却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阿元?”叫出的声音却喑哑难听,喉咙干涩吞咽一下都针刺般的疼痛。   门“吱呀”的从外面被推开,有脚步声朝着他走过来。他用力的偏着头喊了声:“阿元?”   “你醒啦!”来人匆匆上前,拉起他的右手就将食指和中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嗯,还好没什么大碍了。”   “你,是,谁?”莫清弦神色间有些失望,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我家。”那人替莫清弦掖好被角,拨了拨火盆里的柴火才跟莫清弦答话:“你哥哥去附近的工地干活去了,晚间才回来。毕竟你这病,可得花不少钱。”   “我哥哥?”莫清弦睁着眼睛,神色疲惫,“我病得很严重吗?”   “嗯,还好也就烧了两三天吧。伤寒这种病本来就不容易好,得用西药。”那人站起身倒了杯水端过来问着:“要喝水吗?”   “谢谢,喉咙干得厉害。”莫清弦挣扎着要起身,那人忙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身后,将水杯凑了过去。   “你哥哥也不容易,这天冷的真受不住,年还没过完呢就又得为今年的生计发愁了。”   莫清弦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大概四十左右的样子,皮肤有些发黑,眼神很亮,五官协调长相平平一副老实的模样。穿着厚实的褪色的灰色棉袄,脖子上还围着条黑色的围巾。他的手粗糙有一条条的皲裂印子,手纹粗重老茧遍布。   “叔,现在初几了?”   “明天就十五了,元宵节。”那人放下空杯子,窸窣的找了些东西放在兜里,回头冲莫清弦说道:“你再睡着吧,我外面还有几个病人,晚些时候再过来。”说完拉上门就出去了,房间里除了莫清弦自己的呼吸声就只剩下火盆里柴火的“呲呲”声。他坐了会儿终究没能坚持住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孟元年正坐在床旁烤火,他低垂着眉眼伸手拨动着火盆里烧剩下的碳,寂静无声却有种岁月安好的幻灭感。   “阿元。”他叫着孟元年的名字,舌尖萦绕的全是那股说不清楚的莫名情愫。他眼睛湿润,微笑的看着孟元年:“阿元,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孟元年转过头伸手放在他的头上:“醒了?一醒来就说胡话。”   “是真的,我在梦里老也见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走了。”   “那我真该自己走了。”孟元年笑着,稚嫩的脸上带着与他面容不符的沧桑和寥落,“饿吗,我熬了玉米糊,你喝点?”   “饿,饿死了。”莫清弦忍着眼泪嘴里嘟囔着:“快给本少爷喂食,不然我就要翘辫子了。”   孟元年揉了揉他长的有些长了的头发,迅速的从火盆里端出一个白色搪瓷杯,一手拿着白瓷勺在里面搅动着:“有点烫,我先给你吹吹。”   “阿元,都怪我不争气,偏偏现在生病了。不然现在我们应该已经回北京了吧。”   “别胡思乱想。”孟元年舀了一勺玉米糊递到莫清弦的嘴边:“张嘴,赶紧吃。”   莫清弦顺从的张开嘴,玉米糊的味道有些寡淡并不怎么好吃,但他还是坚持吃了大半。他看着孟元年忙碌的背影,原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瘦削了,配上他将近一米七的个子,远远看上去像一个移动的竹竿子。   “阿元,你赶紧来睡吧,别忙了。”莫清弦有些心疼的冲孟元年喊着。   “就睡了,我打下地铺,你别管我。”   “你要睡地上?”莫清弦瞪着眼睛看着孟元年,“这么冷的天,地上怎么睡?”   “没事,已经睡好多天了,放个火盆在旁边也不怎么冷。”孟元年不在意的回应着,弯腰将火盆移的离床更近了些,抱过一卷草毡子铺在旁边,就准备将床里面的被子拖出来。 第10章 陆(4)   莫清弦却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抢过被子牢牢地抱在怀里:“不要,你睡上来吧,两个人睡更暖和。”   “别闹,你还生着病呢。”孟元年伸手想抢过被子,却对上莫清弦哀求的眸子,他满脸都是眼泪,泛着点病态的红。想说的话对着这样的莫清弦,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阿元,阿元... ...”莫清弦哀伤的看着孟元年,他知道作为一个男子汉老是哭很丢人,但是面对孟元年,那些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知道了。”孟元年三两下脱掉外套迅速的钻进莫清弦的被窝里,把另一床被子搭在脚头躺在莫清弦旁边,“把被子掖紧,别漏风进来。”   莫清弦伸出手搂住孟元年的腰,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的说:“靠近点睡就不冷了。”   孟元年一只手从莫清弦的头下穿过,一手揽着他的背,轻轻地拍打着:“好了,睡吧。”   “阿元,如果我们活着回到北京,我一定要跟你结拜成兄弟,一辈子也不分开。”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想着这个。”   “我在说正经的。”   “我也没说不正经的。”孟元年侧着身子睡在床沿上,下巴抵着莫清弦的头蹭来蹭去的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似的。   “阿元,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过了端午就十五吧。”   “什么!?”莫清弦激动地推开孟元年,差点将孟元年推到了床下面。孟元年反射的一手抓着床单一手抓着莫清弦,悬在半空中无奈的看着莫清弦:“我还是去打地铺吧。”   “别别!我又不是故意的。”莫清弦拉起孟元年搂着他的腰微微仰着头看他,“你看着明明不止十五岁,我今年都十六了怎么可能还没有你个子高。”   “家族遗传,我遗传我爸,你嘛,看来是遗传你母亲?”孟元年难得放松的冲莫清弦开着玩笑,在黯淡的光影下,他的面目愈发显得美丽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比我小。”莫清弦有些丧气把头蹭到孟元年的胸口,像只小狗似的蹭来蹭去,嘟囔着嘴小声抱怨着:“太不公平了!太气人!那你干嘛还跟别人说是我哥哥。”   “问题是说你是我哥哥,也没人信啊,我有什么办法?”孟元年促狭的笑起来,他的笑声带着些冬日独有的清冷感觉,清凌凌的让人见之欢喜异常。莫清弦靠在他的臂窝里,感受着他胸腔的轻微颤动,他不自觉的就抱紧了孟元年的腰。那么细的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断掉一般,他将头埋进孟元年的胸前,不让孟元年看到他泛着泪意的双眼。   煤油灯在一旁的木桌上闪烁着豆苗大小的微弱光芒,在不大的房间里照出浅淡的光晕,火苗晃动中夹带着一九八七年的新春气息以及春日冷风的萌芽,悄悄拂过少年那颗柔软的心。 第11章 柒   I saw you dancing out the ocean,Running fast along the sang.A spirit born of earth and water,Fire flying from your hands.(我看到你在海洋之中狂舞,在沙漠之中奔跑。土地和水中诞生的灵魂,就像火焰一样在你手中飞舞。)   You’re all I’ve ever needed.(你是我的唯一)   我爱着,这样的你。   ——莫清弦   莫清弦这一病,直到了开春才彻底好透。三月初三,古称“上巳日”。野外相会,表达爱意的日子。   小镇上住着少部分的黎族,他们群居在半山的山腰上,听说是几十年前逃难而来的。三月初三这一天他们少见的全部出动。莫清弦始一出门就能看到穿着对襟无领上衣和长裤,缠头巾上插着雉羽的黎族青年,以及穿着筒裙佩戴少量银饰的黎族少女。   春日的暖阳尽管清冷,却也挡不住人们心里的雀跃与欢腾。他抬手遮挡在额角,太久没到阳光眼睛有一瞬的不适应。他靠着破旧的木门,斜着眼睛望着狭窄的泥巴路。   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都大门敞开着,街边有些卖菜和小饰物的摊位,稀稀落落的叫卖着。初春的风不再像冬日那般凌厉,而是有着柳枝般的柔软触感。莫清弦挺了挺背伸了个懒腰,踱着脚步朝街道的那头走去。他记得,孟元年是在那个方向做工。   远远地他便看见孟元年穿着夹层的单衣提着一包东西朝这边匆匆走来。走到一半被几个黎族少女拦住,背对着莫清弦他看不出她们的样子,只能从她们的背影感受到一种澎湃人心的活力与清纯。   他停住脚歪着头看孟元年,孟元年身姿挺拔虽然单薄瘦削,却别有一番清峻的味道。他微微低着头嘴唇微动,隔得太远莫清弦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他的脸隐在阳光与阴影中,帅气又美丽。   有少女塞了些东西在他手上,然后拉着同伴匆匆离开了。孟元年将东西捏在手中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莫清弦。连忙大步走了过去。   “你好些了没,今天还头晕吗?”   “早就好了,就你不信。”   “还早好了?是谁晕倒柴垛上爬不起来的。”孟元年挑起他好看的眉,仔细打量着莫清弦,见他果真气色不错才放下心来。   “刚刚有姑娘跟你求婚了?”   “胡说八道!”孟元年没好气的瞪了眼莫清弦,“那是黎族的小女孩,今天是他们的孚念孚。”   “不就是情人节嘛,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什么孚念孚了。”莫清弦嘟囔着嘴朝孟元年抱怨着:“都怪你一直不让我出门,不然我也能招招手就围来一群小女生。”   孟元年好笑的望着他,有些啼笑皆非,顺手将手心的的银铃铛递给莫清弦:“来来,莫少爷,这铃铛送你当是我补偿你的?”   莫清弦将铃铛拿在手里,小小巧巧的轻轻摇晃就能听到清脆的的“铛铛”声,声音不大却格外好听。他拿在手上好奇的摇来摇去,以前在家里不知有多少好玩的物什被他嫌弃的无视在仓库一角,直到腐烂也没有看过一眼。如今拿着这个黎族少女的小铃铛,他却欢快至极。   孟元年看他难得的露出一幅婴孩般的好奇神色,拿过铃铛顺手将别人送的彩色丝带穿进铃铛上的小孔里:“手给我。”   莫清弦听话的递上左手,就见孟元年低着头认真地将绳子系在他的手腕上。彩色的带子配上银色的小铃铛,映衬着他白瓷一样的肌肤,很好看,他在心里小声的想着。   距离他们逃亡,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荆叔留下的钱早就花的干净,这段时日住在这镇上的医馆里,说是医馆也不过是将住房分割成两个部分而已。一切花费全靠孟元年在镇上的工地当临时工,一天五块钱,勉勉强强够支撑莫清弦的中药钱。西药太过珍贵,他这点钱根本不够用,只能眼见着时间就这样拖了下来。   如今莫清弦已见大好,回北京已经是现在的头等大事,他们不可能一直就在这儿流浪着。且不说林家如何的着急翻天覆地的四处寻摸着莫清弦的踪迹,只说他自己,血海深仇,灭门之恨,就让他再也等不下去。   “阿清,今夜我们就启程回北京。”   “我听你的。”莫清弦咬着嘴唇,有些自责的垂着头,如果不是他,孟元年根本不用在这儿浪费磋磨掉这么长的时间。   “你别想太多,生病也是没办法的事。”孟元年一眼就看透了莫清弦的心事,伸手揉着莫清弦的头,明明比自己要年长一岁,却还是像个孩子,心像孩子,身高也像个孩子。不过这样的莫清弦,才是他愿意守护的莫清弦。   “我怕那些人得知林家还在找你,料定我们还在路上。我们不能去车站,那儿可能会有人蹲点。我干活的工头今夜正好要连夜带着工人去石家庄,他同意带着我们一起过去。”孟元年把怀里一把零碎的零钱理好仔细地数了数,也不过才三十块,他分出一半递给莫清弦:“你把这钱贴身藏好,我们的钱不多得分散放着,就算万一走散了,也不至于饿肚子。”   “阿元,我,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我们不会走散的。”莫清弦有些惧怕的抓着孟元年的衣袖,只要一想到自己会落单,会跟孟元年分开,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只是说万一,你放心就算走散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孟元年眼角上挑嘴角含着宠溺的笑意。   “走,去跟李叔道个别,收拾好东西去跟工头汇合。”   莫清弦被孟元年拉着的手,像着了火一般他只觉得热浪逼人,烧的他的心都快化了。孟元年眼窝深陷,明明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安慰着自己。比起自己来,他分明才是个孩子。可是这样的他,却冒着风雪在工地上搬着砖,扛着沙袋,身上都是青紫的伤痕,双手皲裂遍布血迹。那曾经背过自己的脊背,越发单薄,隔着衣服都仿佛能看到凸起的骨节。   他低着头沉默的踩着孟元年的脚印,想着那么多个夜晚孟元年的辗转反侧,疼的冷汗直流却从来不在他面前表露。他莫清弦此生何其有幸,能有这样一个患难与共的挚友,他愿倾尽此生所有的幸运,换得孟元年一生安乐。   直到很久以后,莫清弦再想起这一天,记忆里除了孟元年高大的背影和明灭不定的侧面剪影,就只剩下左手腕上,银色铃铛的清脆“叮当”声。缠绵在耳际,久久不绝。   直到有一天回到北京翻看了黎族的风俗民节,他才晓得,那银色的铃铛其实是男子送给心爱女子的的定情信物。它们本应被戴在一个女孩的耳朵上,却被他们在懵懂的年纪里,懵懂的送到了另一个人的手腕上。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喜欢,请收藏下我哦,么么哒 第12章 柒(2)   孟元年和莫清弦将冬日换下的衣服用蛇皮袋子严严实实的装好,拿上当日逃亡时荆叔给的水壶,刚在镇上买的馒头和饼干,就再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辞别收留了他们几乎一个冬天的落魄中医李叔,就向镇子外赶去。   “孟!”行至山脚,身后传来一个娇软的女声,孟元年回头看朝这边奔跑而来的明媚女子,她穿着黑色对襟贯头衣,衣襟绣着红色的山茶花,下面穿着四幅的齐腿黑色筒裙,青、白、蓝相间绣着色彩明丽的各式图案,沿边还镶了圈金色的滚边。她头上扎着彩色的头巾鬓角别着铃铛,银色的圆耳环,脖子上还戴着大片的银色项圈,手上戴着镶满铃铛缠着彩线的镯子。行走间奔跑间裙摆飞扬,叮铃作响。   莫清弦侧着脸看孟元年,他神情喜悦眼里都是那个奔跑来的少女,抿紧了唇带着几分挣扎的凄迷之意。   “黎箬,你怎么会过来?”孟元年的语气是惊喜的,莫清弦从来没见过这般的孟元年,笑的眼神发光,总是蹙起的眉头也都舒展开真真是面如冠玉,风华绝代。   “孟,你要走了?”   “是,我,我要带我弟弟回家。”   “孟,你还会回来吗?你会回来娶我吗?”黎箬明媚的脸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仰着倔强的脖子,眼里心里都只有孟元年。   “我,我不知道。”孟元年的眼神顷刻间黯淡下来,“你父亲,也不会同意。”   “孟,不要走。”黎箬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年轻的少女脸上没有丝毫经岁月侵蚀痕迹,依然天真心思单纯,她有些近乎哀求的看着孟元年:“孟,你不要走。我们黎族地方很大,你可以永远待在那儿哪儿也不去,孟。”   莫清弦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气愤的憋闷感,他看得出来孟元年是喜欢着眼前这个黎族少女的。他那痛苦的纠结神色,像把刀,刺的他心疼肺疼。   “阿元。”他忍不住喊了声带着颤音,抱紧了怀里的行李,有些茕茕孑立的苍凉感。   “黎箬,你回去吧,我我要走了。不会再回来。”孟元年狠着心挣开她的手,心里生出无尽的悲愤与无能为力。现在的他,有能力去喜欢一个这样美好的姑娘吗?在这样朝不保夕的境况里,他还能奢望老天对他有什么样的垂怜呢?   “快回去,今天是三月初三。”孟元年抓过莫清弦的手掉头就狂奔起来,身后传来黎箬追赶的“叮当”声,以及她声声的呼喊:“孟!孟元年!孟元年!”   耳边只剩下风声,明明微小的声音,却恍如惊雷如影随形。莫清弦的手被孟元年捏的有些麻木,他想了很多话想去安慰孟元年,却每每都堵在喉管里说不出来。   “阿元。”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难过。”孟元年喘着粗气,回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身后,眼神寥落的像要流出眼泪来。   “她是我遇到过的,最美好的女孩。她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而不是跟我一起,逃亡,流浪,苦苦求生。”孟元年抬起手臂捂着眼睛,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可是我好不甘心,不能在我有能力的时候遇见如此美好的她,我很不甘心。”   莫清弦听着孟元年小声的抽泣声,他想啊,这才是一个十四岁少年该有的模样,这才应该是孟元年该有的样子。可是这场逃亡,让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   人这一生最痛苦的是什么?   或许就是像此刻的孟元年一样,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都在跟前,你却不得不远离它推开她躲着她。当你没有能力去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人,不够强大到能和现实对抗时,你可以做什么? 第13章 捌   长夜漫漫,细雨浸湿青石板,谁的呼唤,在耳畔呢喃?天涯凭栏望不穿,一朝芳草,灯火阑珊。   ——莫清弦   东凤车摇摇晃晃的开在颠婆的泥巴路上,每每开过都会在身后掀起漫天黄沙。本用来装载货物的后车厢,此时挤满了人。大部分衣衫破旧,缝着零落的补丁,像孟元年他们这么大点的小孩,还有好几个。他们互相依偎着靠在一旁的人身上,争分夺秒的补着长时间不足的睡眠。   孟元年也疲惫的靠在莫清弦肩头沉沉睡去,睫毛微颤卷翘的搭在脸上,投下一个浅浅的灰色阴影。他在脸上抹了些灰尘,让本来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但好歹算是遮住了他那引人瞩目的美貌脸蛋。   莫清弦靠在车厢边上,混杂的气味让他感觉不适。深夜的风有些冷,他缩着脖子抱紧了孟元年,仔细的看着他的睡脸。五官还是稚嫩的模样,在货车的轰隆声中他的眉头挤在一起,太久没修剪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莫清弦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孟元年的发际,将他搭下来的的发丝撩到耳后,眼尖的在孟元年的眼尾发现一颗小小的黑色小痣。正长在眼纹处,每次睁眼都刚好被遮挡在细纹中,难怪平日里竟没有发现。   他将孟元年的手握在掌中,仔细描摹着上面的老茧和已经干壳了的皲裂纹路,他回忆起两个月前这双手的触感。那么细滑柔软,全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他轻轻的将唇凑上去,印上一个说不上温柔的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让那些折磨他们的人付出代价,他一定,要让孟元年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不知道车究竟开了有多久,莫清弦和孟元年醒了就喝点水啃点馒头,吃好了就互相依靠着睡觉,可长时间的赶路也让他们开始吃不消。被抓住的时候好歹整个后车上就他们两个人,还可以躺躺,如今却只能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实在累得够呛。   “大家打起精神来,日落之前就能到石家庄了,都养好了晚上就要开始干活了,该吃吃该喝喝的抓紧时间。”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探着头从座位后的玻璃窗冲一大车人喊着,莫清弦和孟元年本还萎靡的的神情在听到就要到达目的地时,瞬间直起身子恢复了些精神气。越接近目标,就越是难耐,再也坐不住。   大部分人都站起来扶着车厢的围栏,四处张望着,寥寥的传来些交谈的声音。眼见着炊烟就在不远处袅袅升起,莫清弦真恨不得能够立马飞过去。   车在要进城之前停了会儿,让大家下车休息解决下个人的问题。莫清弦将袋子背在身后,坐在地上等孟元年,远远地就看到有几个人朝这边走来。   他觉得汗毛竖立有种不祥的感觉,连忙站起身朝孟元年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多远,就被一只手捞到一块丛木的深处,他惊恐的想要挣脱,头顶却适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别说话,趴低点顺着这儿往那边跑。”   莫清弦顾不得问什么,死命的往前跑,跑的太快一路摔了无数跤。心中的恐惧战胜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他回头看孟元年还没跟上来,有些害怕想回去找他,但又想起孟元年的话终究是没有停下来。   孟元年拿着根木棍在地上扫来扫去尽量抹去行迹,又朝着跟莫清弦相反的方向快速奔走着,故意留下深重的脚印,心里只想着不能让他们找到莫清弦。他本来就从小跟着父亲习武,虽然年纪小并没有学到多少精髓,但在如今身体状况勉强过关的条件下,他还是有自信解决掉那么三两个人的。就算逃不掉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孟元年几乎是怀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心情在狂奔着,先前隔得老远他就认出了那几个人,世界这么大,照理说抓他的人他也不一定都认得。可现在明显老天都在可怜他,偏偏就遇到的就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那个夜晚,他亲眼看着他,破门而入,狰狞的脸上都是贪婪的欲望。平日里卑躬屈膝的作态全部化为那一副张牙舞爪的小人得志。   孟元年几乎把掌心都掐出了血,才忍住想要冲上去拼命的冲动。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是父亲用他的身体,为他换来的。他要活着,他要活着拿回属于父亲的一切,他一定要活着!   “快点,那小子跑不远。不亏老子在这破地方守了两个月,这下发财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孟元年巡视四周,就几间破败的泥巴房。他跑进其中一间,找到一根手臂粗细,半人长的木棍,抄在手中翻到了房梁上。没有什么大的遮挡物,看来只能硬拼一场了,希望阿清,一个人也能安全的回到北京。可惜,他还那么期望着想要跟他一起,一起回北京一起去上学一起长大...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喜欢,请收藏下我,后面更精彩哦 第14章 捌(2)   孟元年死命的盯着门,丝毫不敢分神,在门被推开的刹那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抄着木棍狠命的砸下去,来人甚至来不及急呼就“砰”的一声脸朝地倒了下去。孟元年一刻不停,利落的右踢腿将跟在那人身后的另一个人踢飞出去。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跟来的四个人还剩下两个。孟元年飞快的跃上房梁朝旁边的房顶跳,顺手将墙上散落的泥向地上的人扔去。   “哎哟窝草,这狗崽子,老子非拧了你。”被踢飞的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佝着腰爬起来冲带站着的两人吼去:“还他妈傻站着等天上掉金子呢,赶紧给我把他逮住。”   孟元年近一米七的身高在这三人面前,也显得有些弱小,长时间劳累让他的力道根本不能够一击见效。他挥动着棍子尽朝着下面人的脑袋砸过去,好几次都只是险险的擦着他们的头顶过去。他弓着身子站在房顶摇摇欲坠的横木上,汗珠沁透了整个背部的衣衫,勾勒出他嶙峋有力的背部曲线。   “孟少爷,你乖乖下来,我们也不为难你,你这身子可不是你自己的,金贵着值不少钱呢。我们也不忍心让你见血,都是拿人钱财,你何苦在这儿跟我们较劲。”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小爷我不好受,你们也别想好到哪儿去。”   “你可别怪我们哥儿几个不给你留情面。”那人说着撸了撸衣袖冲另外两人说道:“还他妈墨迹个屁,上面不是说了吗只要是活的就行。”边说着还一边上下打量着孟元年,一双眼透着恶狼般的凶光。   “这身段这样貌,难怪曹爷看中,果真是个上等货。”三人包抄而来,孟元年这才明白这三人先前都留着实力呢,现在才开始较起真来。他一发狠朝其中一人冲去,死死地抱住那人的脖子朝房子下面落去,他的动作来的太过突然,被抱住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当成人肉沙垫摔到了地面上。孟元年也被摔得双腿发麻,眼前发黑。   来不及缓神他左脚蹬地迅速的跳起来,朝来时的方向奔去。他心里明白的想着,要朝人多的地方跑,那样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更大的可能是狼入虎口。他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不管怎样都好,他也要拼上一把。   身后的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以及脚步的追赶声,夹在耳边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嘈杂艰难。然而上天总是会适时的给你铺一些绊脚石,让你在看到零碎的希望是,摔一个大跟头。   孟元年被随后赶到的人骑在背上反剪着双手,摁在地上。孟元年有时候会恨老天,总是站在恶人那一边,总是给人空落落的期望。他咬着牙目眦欲裂的的瞪着身上的人,也不说话,任凭他压着他。   “跑,你再跑啊,你大爷的累死老子了。”那人牢牢地捏着孟元年的手腕,喘着粗气坐在他腰上方,一边回头冲后面的人喊着:“赶紧把绳子给老子拿来,哎哟!”   孟元年瞅准机会拼尽全力一头撞在那人的脸上,在那人倒下时翻身骑上去就是两拳,直到那人两眼翻白晕倒在地才罢手。却被剩下的那人勒住了脖子,那人的手臂硬的橡根铁似的,孟元年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看着那人的脸越来越近,眼神里闪着邪恶的幽光。三月的天,此时已经黑下来只能勉强视物,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龇着牙冲他淫邪的笑着。   孟元年感觉的像是有条蛇在他身上游走,那蛇咬烂他的衣服,将他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寒意浸透了每一个毛孔,他想抓住那条蛇,手却被缠在一起动弹不得。   他眼神涣散的茫然的看着虚空,他突然想起了莫清弦,他想着:永别了,北京。永别了,阿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第15章 玖   还记得初相见吗?那个潮湿的的不见天日的牢房里,你吻了我。   ——莫清弦   孟元年绝望的闭上眼,却猛地感到身上一重,先前还嘚瑟的人一头栽在他的耳旁。他激动地睁开眼奋力得挣扎着,他听见一个仿佛来自天籁的声音,那声音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阿元,阿元。”   这一刻仿佛重获新生,眼泪顺着眼角落进两鬓的发丝里,他哑着声音回了一声:“阿清,你怎么回来了。”   莫清弦几乎是扑过来抱住他的头,眼泪鼻涕蹭了他满脸。他一边抽抽噎噎的哭,一边解着他手腕上的麻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哭了,我们赶紧进城,我怕他们一会儿就醒来了。”孟元年摇摇晃晃的撑着莫清弦的身子站起来,重新拢好衣服靠着莫清弦声音清寒的说道:“赶紧搜下这两人的荷包,把值钱的东西全拿上。”   莫清弦一边忍着哭声一边蹲下身,同孟元年一起,将地上昏过去两人的荷包搜刮的一干二净,然后趁着夜色朝城里奔逃。   听说石家庄是离北京最近的城市之一,可是究竟有多近,孟元年和莫清弦却完全没有概念。最便宜的旅馆五人间也要五块钱一个人,单间要二十五,孟元年攥着刚刚从那两人身上扒来不足一百的零钱,心里默默算计着。   五人间他们有些不敢住,单间又没有足够的钱。孟元年拉着莫清弦躲在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过道里,不敢轻易出去。谁也不知道在这儿的某个角落还会不会有要抓他们的人。   “阿元,我们去哪儿。”莫清弦茫然的望着清冷的街道,他也知道现如今他们所处的境况,已经不止糟糕那么简单了,简直是举步维艰。   “那几个人肯定会把消息传回去,石家庄我们不能久待了。可是现在又不能出去,我们只知道一个出口,那儿肯定有人守着。”孟元年绷着身子大脑一片纷乱,他想了想拉着莫清弦向来时的方向摸索而去。   没走多久,孟元年就停下拉着莫清弦的手轻声说着:“阿清,小心点跟着我,下面有条河,我们先前过来的地方应该是有座桥的,今晚我们就在桥洞下过夜吧。”   “嗯,听你的。”   孟元年把蛇皮袋里的棉袄拿出来,平整的铺在桥洞下。庆幸的是莫清弦一直背着这个袋子,不然今夜只能挨冻了。   他们两人挤在一起,围着孟元年那件军绿色的的大棉袄,靠在桥柱上。空气安静的只剩下淙淙的流水声,和头顶车辆偶尔经过的震动声。   “阿元,你睡着了吗?”黑夜里莫清弦看不见孟元年的脸,只能缩在孟元年怀里抱着他的手臂。   “没有。”   “阿元,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黎族的小姑娘。”   “喜欢。”孟元年移了移脚接着说到:“喜欢也没用。”   “阿元,以后我一定帮你娶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嗯,那一定要像黎箬那般漂亮的。”   “你比黎箬漂亮。”   孟元年呵的轻笑一声,头靠在石壁上:“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男孩子是这般形容的?”   “阿元,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我就娶你做我老婆。”   “说什么傻话呢,你要是个女孩儿我也娶你,娇里娇气的,肯定很可爱。”   “那等下辈子吧。”莫清弦漠不经心的随口应答着,此时的他完全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的某一日,他才回忆起,竟是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更精彩哦,喜欢就请收藏下,谢谢啦 第16章 玖(2)   “阿元,你想家吗?”莫清弦扭动着身子脸朝上的仰躺着,“我想回家,想睡在那张铺着棉被的床上,半夜我家的那只猫还会爬上来挤在我的旁边跟我一起睡。我再也不嫌弃它呼噜声太大,也不撵它下去了,我想抱着它软乎乎的身子,然后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孟元年抚着莫清弦的头,一遍遍梳理着他的头发,眼神寂落的望着黑暗中闪着幽光的水面。家,他的家在哪儿,回到北京了,他又能去哪儿呢?他的家已经无声无息的消亡在那个冬天的某个夜晚了。   “阿元,你能跟我讲讲你的事情吗?”   “我的事情?”孟元年沉思着想了想,良久,才出声:“我没什么事情可以讲。”   “你的母亲,你的父亲,这些都可以。”   “我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我父亲,前段时间也已经死了。”孟元年说着,胸口的那块大石头好似终于落了下来一样。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的平静。   “我父亲,是个英雄。”孟元年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坚信,他还记得父亲那双宽大的像能撑起世界的手,“他的手很大,可以一把捏住我的头,他会用那双手教我搏击,他还会做好吃的菜。我最喜欢父亲做的蛋炒饭,上面撒一层薄薄的辣椒酱,我一次能吃两大碗。”   “我父亲跟我说,以后我们家就是正经的商户,再也不做黑帮老大了。让我好好上学,只有好好上学以后才能凭本事生活,不遭人白眼不被人践踏。他教我,要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他教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   “可是,他死了。为了救我,他挡在密道前,血流了一地。”孟元年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沙哑的声音说着:“他明明是个英雄,死的明明不该是他,我恨这样的世道,英雄总是悲剧收场。”   “阿元。”莫清弦抱紧了孟元年的腰,他仰着脸看孟元年,虽然看不分明,但他还是极力的看着。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阿元。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我就是你最亲近的人。”   “傻。”孟元年低垂着头,看着莫清弦泛着水光的眸子,听着他认真地说着那些期许,就好像未来真的摆在了眼前一样。那么美好的未来,真是让人欢喜啊,真想那一天,真的会到来。   “阿元,你会唱歌吗?”   “不会。”   “你骗人,你嗓音这么好,怎么可能不会。”莫清弦用脸蹭着孟元年的胸膛,撒娇般的说着:“阿元,你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我冷的睡不着。”   孟元年沉默了半晌,才淡淡说道:“只记得一首。”   莫清弦急切的抓着他的衣袖说着:“一首也行,只要听着你的声音就可以了。”   孟元年顿了顿,轻声的哼了哼才开始唱起来: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   你说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如何止哭   只得轻吻你发边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亦有泪不愿流泪望着你   过去多少快乐记忆   何妨与你一起去追   要将忧郁苦痛洗去   柔情蜜意我愿记取   要强忍离情泪   未许它向下垂   愁如锁眉头聚   别离泪始终要下垂   我已令你快乐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问记着谁   留住眼里每滴泪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   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如何止哭   只得轻吻你发边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亦有泪不愿流泪望着你   过去多少快乐记忆   何妨与你一起去追   要将忧郁苦痛洗去   柔情蜜意我愿记取   要强忍离情泪   未许它向下垂   愁如锁眉头聚   别离泪始终要下垂   我已令你快乐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问记着谁   留住眼里每滴泪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是这几年一直很流行的粤语歌,张国荣的《风继续吹》,莫清弦静静听着,沉醉在孟元年那独有的嗓音之中。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孟元年的歌声带着蛊惑人心的的力量,它从头顶直穿透进脚底心,凄迷的寡淡的,带着淡淡甜蜜的桃花香。在即将睡过去的那一刻,莫清弦仿佛看见家中院子里的那颗百年桃树抽出新芽,他们迅速的生长出指头大小的粉色花苞,在春风拂过的刹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17章 拾   你若爱他,让你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他,并且给他自由。   ——莫清弦   一连几天,莫清弦和孟元年都四处找着藏匿的地方。时不时地就能遇见那么一群寻摸他们的人,有几波看着还不像是一家的,莫清弦和孟元年却不敢冒险。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哪些人是林家派来的,又有哪些人是那些想要抓他们的人。   莫清弦觉得他应该把这辈子所有的狼狈都尝尽了,他衣衫凌乱,脸上还糊着泥浆,远远看上去像个小乞丐。孟元年比他更狼狈,衣衫褴褛,一边脸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的疤痕,若是没有心理准备猛一抬头,能将人吓得半死。   这是他们研究准备了好几天的形象,只为了能从那些人的眼皮底下逃出这个城市。孟元年先低着头慢吞吞的向城门外走去,偶尔还故作姿态的假装要跌倒,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开他躲着从边上走过。所有人都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还带着点微不可见的悲悯。   莫清弦紧紧地盯着孟元年的身影,他们早就商量好,出了城就朝东北方向走,听说那个方向可以到保定。莫清弦趴在墙边直到太阳下山了,才将蛇皮袋提溜着扛在肩头,佝偻着腰步履缓慢的走了出去。这些天他在桥下练这个姿势练了许久,明明很是熟练,到了真的实行的的时候,却紧张的厉害,浑身都僵硬的打颤。   从外人的视角看过去,就是个病态的小乞丐扛着包脏兮兮的口袋,抖搂着腿在路上蜗行。跟孟元年的情况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长得不那么吓人,有过路的人塞给他一个馒头,几块饼干,他不敢开口说话,就装哑巴一个劲儿的冲哪些人作揖。他这辈子也没有低过这么多的头,躬的腰都软了。   也许在那些要抓他的人眼里,他是林家的大少爷,断不会做出这种乞丐做的事情。所以他比孟元年出去的还要容易,出了城门口他也不敢放松,依旧那副模样东走走西停停,直到彻底看不见身后的人群与房屋了,才撒腿朝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孟元年早在路旁等着他,脸上还顶着那块红色的丑陋疤痕,衣服却换了件干净的。莫清弦突一看见孟元年,就扑过去双腿抖得都不像他自己的。   “阿清,你做的很好!”孟元年用力的搂了搂他,神情愉悦的小声说着:“阿清,我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莫清弦激动地想要大叫出声,但是还是知道现在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只用力的拍打着孟元年的背,“我们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嘴里说着就要哭了。   孟元年扶着他坐下,拿出吃的喝水分给莫清弦,笑着说道:“快吃带东西,我们要连夜赶路,走的越远越好。”   三月,留给莫清弦最深刻的记忆就只有那淡淡的微弱月光,看不到前路的黑暗,以及一个挺直瘦削的背影。   累了,就靠着树稍作休憩,饿了,就就着冷水啃几口馒头。莫清弦在日后回想起这段时光,他不知道那时的自己究竟是怎样坚持下来的。他觉得很累,累的五脏六腑都疼,但是还是不能停下来。他知道孟元年比他还要累,但孟元年的忍耐力实在太过强大,强大到他永远也做不到。   保定是个热闹的城市,人口明显要来的密集。在这样的人流中,莫清弦才感到一点安心和放松。他拉着孟元年的手走在市集上,瘦的尖尖的脸露出朝阳般明媚的笑颜,他说着:“阿元,你看,这儿真好。”   孟元年也跟着笑起来,如果没有那个碍事的疤痕,他肯定会是这个城市最美的一道风景线。   他们决定先在保定住下来,等攒够了钱再从保定坐车回北京。 第18章 拾(2)   孟元年游荡几天好说歹说终于找到一份在餐馆厨房打杂的工作,只有五块钱一天,但是可以在下班以后将剩菜剩饭带走。餐馆的老板帮他们牵线租住了一个阁楼单间,一张床,一床房东借给他们的棉被,一张桌子,一个小窗。除了这些,再没什么东西。   莫清弦的身高一直卡在一米六几,看上去却又瘦弱又娇小,暂时还没有哪个招工的愿意要他。而孟元年也觉得莫清弦做不来那些事,他被娇养的娇气在骨子里,身上都是书卷的笔墨香,实在不适合干那些粗活。   日子就像就这样匆匆而过,转眼四月已至。莫清弦在墙上的日历海报上轻轻地划动着,离家,整整四个月了。总觉得北京就在眼前了,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明明知道家就在前面,回家的路,却是如此的艰难。   呆了一个月,他们才彻底弄清楚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其实叫霸州,并不属于保定。但究竟是哪儿,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暂时能让他们安心的落脚,安心的去谋划着该如何安全到家。   孟元年每日五点钟就开始去店里上工,晚上有时凌晨了才能到家,忙碌和疲惫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太多遥远的事情。只想着攒钱,然后送莫清弦回北京,他回上海。   每当累到就要坚持不住时,想到在某个遥远的的城市还有人在等着他,想到莫清弦还需要着他,他就咬着牙坚持着。实在忍不住了就找个角落躲起来悄悄地哭几声,哭完了挺直背再继续干活。他一直在心里念叨着父亲说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但自欺也好,只要还能挺下去。   莫清弦在一家书楼负责整理书籍,每天只需要把被放乱位置的书放回原位,再将书楼里打扫干净,就没有多余的事情了。一天虽然只有两块钱,但是能在空余的时间也顺便读读书,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下午六点钟书楼就关门了,他会抱着从书楼捡的废弃书纸,右拿一根铅笔,慢吞吞的走到孟元年上班的地方。坐在餐馆后门对面街道的榕树下,看着孟元年蹲在地上洗碗择菜,倒水。有时兴致来了灵感迸发就会画一幅孟元年的素描图,实在懒怠了就靠着树假寐一会儿,一直到孟元年下班两人再一起回家。   孟元年说了很多次让莫清弦自己先回家不用等他,每每莫清弦嘴里答应着,第二天还是会风雨无阻的出现在对面,他知道莫清弦心里一直没有安全感,害怕一个人待着,也就随他去了。   有时候天气好,夜晚的天空会铺满一闪一闪的星星,照的整个世界清明皎亮。莫清弦会握着孟元年的手,慢悠悠的走在街头。看空荡的窄马路上偶尔掀起尘灰的大货车,听着孟元年沙哑略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淙淙如琴声,就觉得岁月安好那再多的流亡也不算什么了。   莫清弦常常想,如果时间能一直静止在岁月最美好的时候就好了。如果命运,能再眷顾点他们,就好了。   然而未来将要发生什么事,永远也无法预料。 第19章 拾(3)   一九八七年,五月,全民整党基本结束。   那时候的他们尽管从不关心政治,偶尔身边人的接耳交谈中,也能听说到历时几年,杀人魔某某终于在哪儿哪儿的深林被逮住了。上面又出了什么样的政策,这次地里该种些什么... ...零零碎碎的太多。而莫清弦唯一只记得,六月十二日,□□会见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中央主席团委员科罗舍茨。   那夜他同孟元年依然走在回住处的路上,他们商量着等到过了十五就起程去北京,算计着手中有多少富余的钱,甚至还说着,报纸上那个科罗舍茨的前缀是多么的长。   “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 ...”莫清弦甚至清楚地记得他笑着冲孟元年重复着那个名字,甚至只说到了一半,眼前就冲出一群人向他们扑来。孟元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掉头奔跑,那夜寒星如月,地上的影子被照的纤毫毕现,孟元年的发被风吹的打在他脸上,犹如针刺。   他们跑进了死胡同里,孟元年拿着随手可触的任何东西向身后的人扔去,将他推进角落只身在人群里左出拳右踢腿,苦苦周旋在那仿佛没有尽头的人群里。他尖叫的嗓子都嘶哑了,喊着救命喊着:“快来人啊,救命!救命!”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那些咒骂和痛呼中,明明白天还在听说现在世道有多么的安宁,有多少恶人被打压被逮捕,还在听说现在不用再去学校接子女回家,治安有多么的让人放心,可是此刻现实就出来打了他一个大耳光。不止打在脸上还狠狠地抽在他心里,抽的他目眩神迷耳鸣失聪。   有泠泠的冷光朝着莫清弦躲着的地方袭来,莫清弦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见扑过来将他挡在身后,他听见有利器穿透衣衫的“嗞啦”声划过寂静的黑夜,像炸雷一样哄得散在耳蜗里。   “不好,出人命了!”   “草,谁他妈让你真刺,老子让你拿着吓人的!”眼前的人群里传来慌乱的咒骂声:“曹爷说了要活的不能见血,你他妈脑袋被门夹了!!”   “妈的,赶紧先跑吧!”   “旁边那个小少爷怎么办?”   “你他妈的傻啊,现在哪儿还管得了什么少爷,上面风声正紧,先逃命再说!”   莫清弦完全顾不得那些人,他什么也听不见,眼睛里只有孟元年。他大叫着朝孟元年扑过去抱住他下滑的身体喊着:“阿元!阿元!”   孟元年捂着小腹倒在地上,血染红了他身下的水泥地。莫清弦扑过去抱着他的头浑身颤抖着大声叫喊:“阿元阿元!救命啊,救命!快来人救救阿元,快来人救救我们!阿元!”   孟元年痛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莫清弦扭曲着惊恐的面容,慌乱的用手堵着他腹部的伤口,血沾了莫清弦满脸满手他自己却全然没有感觉。他像抱着他易碎的珍宝牢牢地搂紧了孟元年的上身,嘶喊着,喑哑的嗓音里划出破音的尖利声。他几乎是机械的冲胡同外尖叫着:“救命!求求你,快来个人救命啊!救救阿元,有谁能来救救我的阿元,快来人哪... ...”   他抽噎着用尽了力也再喊不出声,他恐惧的发抖眼泪模糊的视线无法聚焦,看不清孟元年那一张青白的脸。他觉得他要疯了,他的神智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如果阿元就这样死了,他还活着干什么?   “阿清... ...”孟元年虚弱的握住莫清弦的手,他感觉有什么随着血液流出了身体,他用一双眼定定的看着莫清弦已经模糊的面容,竟还挤出一个笑来:“阿清,你别哭。我突然好想听你背书,就是那次你背的,那篇《洛神赋》。你能再背给我听吗?”   “我背给你,我以后都背给你听。阿元求求你别丢下我,我求求你。”莫清弦哑着的嗓音几乎挤不出话来,他将头贴在孟元年的脸上,眼泪落进了孟元年苍白的嘴里。   “我现在... ...就,想听。”孟元年靠在莫清弦的胸前,迷蒙着眼,眼前突然出现,那一日,也是这样,繁星如月。父亲的手放在他的头顶大笑着,笑得那么开心。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深夜,莫清弦靠在他的怀里,他的脸,真好看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上弦月一样。他的声音,真好听,他说:阿元,你要是个女孩子我就娶你做老婆。   孟元年不知道莫清弦说了那么多的话,为什么他就单单只想起了这一句,他想抬手替莫清弦擦掉脸上的眼泪,却使不出劲,只能用他那双秋水一样美丽的眼睛看着莫清弦,像在告别。   “好,我现在就背给你听。”莫清弦痛苦的抱着孟元年坐在地上,他看着孟元年的眸子渐渐地失去神采,睫毛微卷的覆在脸上遮挡出浅浅的灰色影子。他低下头凑过去,吻在他冰凉的唇上,轻轻地呢喃着:“其,形也,翩若,惊鸿... ...婉若游龙,荣,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 ...之闭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肩若削成肩若削成... ...”他抱着孟元年,声音尖利的像能划破夜色,他感觉喉管里涌上一股腥甜,眼睛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他凑在孟元年耳边贴着他的脸,轻柔温顺恍若情人间得耳鬓私语,他说:“阿元,为什么我心里这么痛,为什么你躺在这儿,我却还好好活着。”   他说:阿元,我带你回家。 第20章 拾一   你默默微笑着,不对我说一句话,但我感觉,为了这个,我已期待很久了。   ——莫清弦   痛苦之所以会痛,是因为我们有所求,当心里的欲望达不到预期的标准时,痛苦就显出它的力道来。   孟元年觉得有些胸闷喘不过气,想叫又发不出声音,无奈只能拼了命般的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睛时,突然的白光“唰”的刺进眼球,有一瞬间他的世界是纯白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耷拉着眼皮眯着眼睛看自己的胸口,莫清弦毛绒绒的脑袋就落入他眼帘。他缓慢的转动着头看四周的环境,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被褥,淡黄的床头柜,上面放着白色的搪瓷杯以及一株青翠欲滴的绿萝。半开的窗户,锈铜色的窗架,遮挡大半的米色兰花窗帘。   他收回目光再次仔细打量起自己的状况,左边靠头的位置立着盐水架,上面透明的玻璃药瓶里还有一小半没滴完的液体,左手背上贴着胶带的钢针。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些僵硬的发冷。他转过头看着另一边身体蜷缩成一团贴着他躺着的莫清弦,他的头无意识的压在他的胸口,两只手还抱着他的右手臂。看着莫清弦这别扭的睡姿,孟元年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阿元?”轻微的笑声惊醒了本在睡梦中的莫清弦,只见他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的看着孟元年。他翕动着嘴唇,仿佛有好多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流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孟元年有些气虚的缓慢说着:“别哭,哭的我脑仁儿疼。”   莫清弦果然立马止住眼泪,紧张的凑近孟元年的脸:“阿元,你还有哪儿疼?我去给你叫医生。”   “别... ...”孟元年轻轻拉住他,声线有些淡淡的疲惫之意:“别乱跑,就在这儿待会儿,我想听你说说话。”   “好,我不乱跑,我哪儿也不去。”莫清弦贴着孟元年的身子躺在床弦上,将头埋在孟元年的的肩窝处,嘴里碎碎的念叨着:“哪儿也不去,阿元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孟元年很想问一问他是如何到医院的,但实在没精神,昏昏沉沉的跟莫清弦说了会儿话,就又睡了过去。睡之前还在想,等睡醒了再好好问问吧。 第21章 拾一(2)   陆梦若打开病房的房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孟元年那精致的睡颜。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苍白,两边的脸颊处有着淡淡的红晕,她第一次觉得男孩子,也是可用风华绝代倾国城城来形容的。   莫清弦弓着身子贴在孟元年的手臂上,那双明丽的眼睛被淡淡的青黑笼罩着,看上去憔悴的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将手中的盛汤的罐子放在床头柜上。窸窣的响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孟元年,他看着陆梦若的侧脸小声的问了声:“你是谁?”   他突然的出声吓了陆梦若一大跳,她转过头看着孟元年,神色惊喜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欢喜:“你醒啦?你终于醒了?我,我去给你叫医生!”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开门的声响惊动了莫清弦,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跟孟元年说话,就见陆梦若又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医生医生,这儿这儿!!”   孟元年躺在床上任医生检查伤口,轻轻地按压着一些部位问着一些关于他感受的话。他小声的仔细回答,配合着医生的动作,他轻柔的声音像夏日里飘在暖风中的柳絮,他微微挑起的眼角露出浅淡的笑意,像是要化在那说不出的温柔里。   陆梦若看着这样的孟元年,少了些昏迷的脆弱美感和苍白,多了些坠入人间烟火的丝竹味道。她觉得一颗心跳的想要蹦出胸口一般,她痴痴地望着孟元年,连医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   “梦若?梦若?”莫清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都入了迷了。”   “没,没什么。”她慌乱的低下头,指着床头柜上的汤掩饰着急声说道:“汤,汤要冷了。”   莫清弦听了连忙倒了半碗,拿着这勺子搅了搅坐在孟元年的床边:“阿元,喝点汤,这是梦若的妈妈自己熬的,可好喝了。”   “嗯,我自己来吧。”   “你别动,我喂你,医生说了你现在还不能多动。”莫清弦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盛着汤的勺子就递了过去,孟元年也没强求低头就小口的喝起来。微烫的汤汁瞬间在口腔化开,席卷了整个味蕾,他突然笑起来抬起头冲莫清弦说道:“怎么有点苦。”   “真的吗?”莫清弦说着就着碗喝了一口,鲜美的味道就炸裂开,他看着孟元年的促狭的眼,狠狠的瞪他一眼,手上却不停,将勺子递过去:“你就知道逗我。”   “没逗你。”孟元年舔了下嘴唇,靠在枕头上,缓缓说着:“我只是突然想起,你有一天突然说想吃鸡腿。”他顿了顿又接着续道:“这鸡汤很好喝,但是我嘴里发苦喝不下,你喝吧。”   “你又骗我。”莫清弦眼里闪着泪光,瞪大了眼看他,“你睡了那么久,怎么会喝不下。”   “真的不骗你,病人不都是这样吗?你那时候伤寒还说嘴里没有味道呢。”   “那不一样,那时候是因为没吃的。”   “不信你问梦若,病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孟元年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陆梦若,突然被点到名陆若梦有些发懵,呆呆的看着孟元年不知道说什么。   孟元年笑了笑,本就生的好看的脸,这一笑就像是冰川上突然开起了大片粉色的蔷薇花,明媚的清澈的,摄人心魄。   陆梦若就突然想起那夜她初见孟元年时的场景,他脸色苍白,浑身是血,那么脆弱的躺在莫清弦的膝盖上。双眼紧闭像个瓷娃娃般美丽,他清峻的眉眼在那夜的星光下,干净的像从天而降的天使,圣洁美丽不可侵犯却又凄美妖异至极。   她从车窗望过去最先看到的不是喊得凄厉的莫清弦,而是孟元年那妖冶带血的脸。 第22章 拾一(3)   那夜她连夜从北京赶回霸州看望病重的祖母,在经过那条巷子时听见有人在喊救命,她本不欲停车耽搁,但那声音太凄厉绝望,她忍不住让司机停车从窗口望过去。   繁星如月,夜色深沉,只一眼就仿佛过了万年。莫清弦听见有车声,抱着孟元年跪在地上冲他们的方向嘶喊着哀求:“救救阿元,救救阿元,快来人救救他,求求你们了!”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莫清弦,他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在陆梦若的记忆里,莫清弦应该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小小年纪就显得清隽冷漠,贵气凌人。可此刻的他衣衫凌乱满脸血污,他一向爱整洁,林家的修养和礼仪学的一丝不漏,从不会像此刻这般说出哀求的话来。   她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莫清弦,北京的林家找他找得快发了疯,没想到他却就在离北京这么近的城市里。她一刻不停的跳下车招呼着司机和佣人向他们奔去,那一刻她的心里没有的丝毫的恐惧和犹豫,像飞蛾扑火般股义无反顾。   在日后,陆梦若常常会想,他们之间孽缘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既欢喜着这一场遇见,又痛苦着这场无缘。在那些焦灼的无数个日夜里,她常常辗转反侧,想起那一夜的星光。她想着,或许,她所有的幸运都只是为了在那一刻遇见孟元年。   霸州陆家,矗立了百年的世家望族,同京城的林家莫家一样,他们经历了最后一个王朝的衰落,经历了抗日的洗劫,以及后来骇人听闻的□□时期。他们在那些磨难中挺了过来,所以至今还能有着望族的尊严与庄重。   孟元年醒来后不过一星期就回到了莫清弦家进行修养,陆家在送他去医院的当夜就第一时间将莫清弦的消息递给了林家,若不是孟元年伤得太重,也许当夜林家就将他们带回北京了。   时至九月,丹桂飘香。莫清弦和孟元年在外流亡差不多大半年以后,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北京。陡然回来的太过顺利,莫清弦和孟元年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孟元年伤的太重,养到如今也没能好透,莫清弦只能百般不情愿的一个人先去学校,每日里回到家再讲给孟元年听。日子一下就回到衣食无忧被百般保护的状态,莫清弦有时候会突然怀念起当初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尽管担惊受怕有时还食不果腹,但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他们两个人能一直在一起,怎样都是最好的日子。   陆梦若虽然比莫清弦高了一个年级,但也时常会跟莫清弦一起回林家,看望孟元年,同莫清弦一起给孟元年补落下的的课程。等到孟元年能下地打一套拳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一九八八年。 第23章 拾一(4)   除夕这夜,莫清弦在阳台的藤椅上铺着一层绒毛的褥子,拉着孟元年挤着坐在一起,脚下躺着那只有些肥的波斯猫,发出“呼呼”的呼噜声。窗外遥遥的传来倒计时的欢呼,然后的“砰”的一声,第一束烟花炸裂在空中,然后便是第二束第三束... ...直到整片天都被烟花铺满。莫清弦侧过头看着孟元年,烟花在他们的脸上映出五彩的光芒,有种光怪陆离的视觉感。   他轻轻的将头凑近孟元年的脸,像初见那天一样,轻轻地吻在孟元年的唇上,他说:“阿元,新年快乐。”   孟元年的眼睛弯出一道月牙般的弧度,瞳孔里都是温柔的笑意,他试探的咬了下莫清弦的下唇,然后迅速的松开,促狭的笑起来:“阿清,生日快乐。”   莫清弦的眼里就只剩下孟元年那一扬眉的笑靥,他甚至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孟元年,只觉得极美极美,美的让他移不开眼睛。他突然叹息般的说着:“阿元,你要是女孩子该多好啊。”   孟元年扭过头看着窗外炸裂的烟花,眼神淡淡的带着寂寞,他轻声的说:“傻!我如果是女孩子,可能已经死了。”他看着莫清弦的眼睛说的很认真,认真到莫清弦几乎差点就以为是真的。   “那我真庆幸你不是个女孩儿。”莫清弦抱紧了孟元年,十六岁的少年在那懵懂的情愫里,还不能很清楚的分辨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和身边的这个人在一起,他要和他一起读书,上大学,一起工作,一起... ...做很多事。   我很庆幸,遇见你。   在我们都还年少的时候。 第24章 拾二   我喜欢下雨天,那种潮湿的味道,就像你吻过我唇角时留下的触感。温柔又狂烈。   ——莫清弦   新年过后,再开学的时候,孟元年恶补的功课终于起到了作用。高一第二学期开始了,他通过考试顺利的去了莫清弦的班级。   站在教室里呼吸着春天的朦胧气息,浑身的细胞都舒展开。他摊开手臂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痒,想跳起来,勾拳,踢腿,浑身都在叫嚣着想要跟谁过几招。这种感觉简直棒极了。   他回头看着帮他领书回来的莫清弦,发出一声感叹:“简直恍若重生,我做梦都想回到从前。现在站在这儿,就像一切都没变过似的。”   他顿了顿笑的有些自嘲:“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地球离了我们依然转动,原来我们也没有多重要。”   “你很重要。”莫清弦放下书,扶着他的肩神色凝重认真地说着:“你比谁都重要,在我心里。”   孟元年拍了拍他的头突然说道:“过了个年,你又长高了。”   “你别老是转移话题好吗?”莫清弦有些气恼的拍开他的手,孟元年并不在意,而是伸了个懒腰慵散的坐在桌子,微低着头冲莫清弦说:“哎,不过还是没有我高。还跟以前一样傻。”   正午的冬日依旧透着寒意,熹微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分散成零散的光束。光束里有微小的灰尘跳动着,晃在眼前,照出迷蒙的睡意。孟元年眯着眼睛,将手臂抵在额角突然问莫清弦:“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不记得我。”   “你要走?你要去哪儿?”莫清弦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问出声:“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上学的吗?你明明答应我,不分开的!”   “我父亲起家于上海,至今还有父亲的人在上海等我,我迟早要走的。”孟元年伸手揉着他的脑袋:“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任性也是要看时间的,还记得荆叔吗,前段时间我见到他了。他在等我一起回上海。”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来学校?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莫清弦抖着嘴唇看着孟元年,他从没想过,他跟孟元年会有分开的时刻。   “因为,我也想跟阿清一起上一次学啊。”孟元年的手还放在莫清弦的头上,他时常带笑的眼睛娓娓挑起,他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可是这种温柔,有时候是残忍的。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温柔会留在什么时候。   空荡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报道的日子没有多少人愿意留在这里,都尽量抓着寒假的尾巴做着最后的挣扎。莫清弦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想开口让孟元年留下。   可是他心里明白,孟元年终究是要走的。而他,自从出了上次的绑架事件,他母亲从不敢再让他单独一个人去任何地方。他知道孟元年回上海肯定会有很多的艰险,可是他却不能陪伴。他知道孟元年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但是他根本说不出让孟元年放弃的话。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在那样艰难的日子熬了过来,孟元年的忍耐和坚持,看得他都惊心。他那样的执着,那样的拼命守护的信念,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就放弃了?莫清弦觉得很失落,对于自己的无能他再次的感到无力。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如果他更有能力一点,如果,如果他能帮到阿元该有多好。   孟元年逗留到三月份,在一个莫清弦熟睡的早晨里静静地离开了林家,坐着南上的列车踏上属于他的旅程。他临走之前曾坐在莫清弦的床沿上,看着他的脸,那一刻他想起在某个小镇那个穿着四幅彩色筒裙叫黎箬的的姑娘。   他曾经深深地被那个女孩的善良和温暖感动着,他曾经甚至想过就在那里同黎箬平静的过一辈子好了,可是现实没有给他机会。如今他又要离开又一个重要的人了,这次的不舍来的那样的汹涌,悲伤地近乎有些绝望。   他再次在离别中明白,在你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一个最想陪伴的人,是多么让人寂寞又痛苦。   他低头像初见时的那次,轻轻地覆在莫清弦的唇上,只是碰触着,都这样让人心生感动。他想着,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离别。他要变强,他要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他再不要只能一次又一次,像现在这样,退了一步又一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做那个松掉绳子的人。   火车带起的轰鸣声,有片刻模糊了孟元年的眼,他突然又想起那个他们藏在桥洞下的夜晚。那夜月明星稀,莫清弦躺在他的腿上,耳边有流水的声音,他抚着莫清弦的头发,明明是相依的情景舌尖萦绕的却都是有些悲伤地旋律。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他用右手捂着双眼,向后靠在椅背上,喧闹的人声被远远地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他多想,这一刻真的可以不用远离。像莫清弦给他说的那样,每天清晨一起去上学,傍晚一起回家,晚上躺在一个被窝里听新出来的唱片,床脚还能有一只打呼的波斯猫。   只需想象,就足以温暖他日后的所有时光。 第25章 拾二(2)   莫清弦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就朝楼下狂奔而去,他站在楼梯口冲坐在客厅里喝茶的母亲喊着:“阿元呢?母亲,你看到阿元了吗?”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母亲,他抓紧了衣角害怕听到他母亲的回答,可是又心存着一丝可笑的侥幸。   “元年天不亮就跟他叔叔走了。”他看着他母亲穿着黑底绣红色山茶花的旗袍,风姿绰约的端正坐在桌前,左手拿着本泰戈尔的诗集,他甚至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上面写的:有一次,我们梦见彼此竟是陌生人;醒来后,才发现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   桌上青底白釉的茶碗还冒着袅袅的热气,这明明是一个再日常不过的早晨。可是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恍然若失。   陆梦若有时候会觉得,遇到孟元年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孟元年也走了。她在得知孟元年离开的那个中午,一个人趴在教室的书桌上默默地流眼泪。她不知道此生,她们是否还能再见面,人的一辈子,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一九九零年。   3月11日,《人民日报》报导,我国的森林覆盖率喂12.89%。   3月15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向新闻界通报,在1989年立案的贪污受贿案件中,万元以上答案13057件,牵涉县处级以上干部875人,其中司局级以上干部72人。   3月20日至4月4日,全国人大七届三次会议在北京举行。□□辞去中央□□职务,选举□□为中央□□。   4月7日,中国首次完成用自制火箭为国外发射商用卫星的服务。   ... ...   4月18日,经□□中央、□□批准,上海市正式宣布开发、开放浦东。   ... ...   7月,莫清弦跳级参加全国高考,进入北京大学。   11月26日,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成立。销声匿迹了四十年的证券交易所又在上海重现。   除夕前夜,他躲在爷爷的书房,从父亲和爷爷的口中时隔两年,首次再听到孟元年的消息。   听说他用一年的时间就读完了高中三年的课程,听说他在去年夏天被复旦大学直接破例录取了,听说他才刚刚成年就成了上海最年轻的董事,听说他还出现在那次证券所成立的典礼上。   听说... ...   听说某个黑帮又在某次的火拼中消失了,听说,有个出手利落下手狠厉的少年,出现在某次黑帮谈判的会场上,听说他,眉目如画,笑起来,风仪绝华。   原来时间过去的这样快,孟元年已经走在他复仇与崛起的路上,他走的那样快,做得那样好。莫清弦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帷帐眼泪就不由自主的从眼睛里争相奔涌出来。   音箱里放着张国荣的磁带,他用他那魅惑动听的粤语嗓音轻轻地唱着:o hun nei zou din guai heoi ,nei su nei ba soeng guai heoi.zi giu o pou zu nei,you you hoi fong hing ceoi.   那个曾抱着他唱这首歌的人,已经渐行渐远了。他明明应该替孟元年感到开心的,然而他却只觉得悲伤地不能自己。   一九九一年,正月十五元宵夜。月明风清,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红色的灯笼,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暖黄之中。有舞狮子的队伍从楼下经过,白色的小狮子跳起来顶着花色的彩球,金色皮毛的大狮子踩着阶梯跳起来咬着楼上用绳子挂着的红包。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莫清弦被陆梦若硬是从家里拉了出来,去参加市区的灯谜晚会。他挤在汹涌的人群里,同陆梦若走散了,随意的扒拉开一条悬在眼前的的红纸,只见上面写着:千金难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打一琴曲)   他念了好几遍,呆呆的站在那儿竟有些痴了。   “阿清。”   有声音从身后传来,缥缈的穿过层层人群,掠过纷乱的嘈杂声,准确的钻进他的耳蜗里。痒痒的激起一身寒栗,他迅疾的转过头去,只见灯火阑珊,那人一身修长的黑色风衣站在人群中,眉目如画,风姿仪仪。   他向他奔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人,生怕一闭眼就成了幻影。他惊起的风掀得的红色谜纸“唰唰”作响,像春日里门前那棵桃树抽芽结苞的声音,有什么冲破心脏“噗”的破土而出。   直到莫清弦真切的抱住孟元年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肩窝里,他才相信,这不是梦境。他听见孟元年磁性的声音低沉的在耳边说:“好久不见。”   万千人影全成了黑白的影子,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他眼尾轻轻的上挑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神情温柔,声音像缠了蛛网般缠绵在耳际。   “好久不见,阿元。”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我也是。 第26章 拾三   我此生最大的成就,或许就是遇见了你。并同你相爱一场。   ——莫清弦   陆梦若缩在墙角,近乎绝望的要闭上眼时,围着她的一圈人突然被从后面踢翻。她只来得及看到黑色的风衣在空中划过“刺啦”的声响,从角落就窜出好几个人,利落的旋转翻身,犀利的手刀踢腿。刚刚面目狰狞的那群人就逃的逃,躺的躺。   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在孟元年将衣服披在她肩头时,终于忍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知道她究竟是害怕多一些还惊喜多一些,她只知道此刻,她是有多感激上苍,竟还能让她离孟元年这样的近。   “阿元,你没事吧。”莫清弦匆匆冲过人群,也顾不得会不会踩到地上的人,从后面拉住孟元年的手臂后才发现扑在他怀里抽泣的陆梦若。他有片刻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忍着那丝不适拍了拍陆梦若的背:“梦若,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少爷,是曹爷那边派来的。”有人轻声对孟元年说着:“少爷,你刚到北京孟爷那边的人就得到了消息,我们要不要先回上海,等时机成熟再... ...”   “时机成熟,什么时候才能算时机成熟!”孟元年脸上露出莫清弦从没见的狠厉,他的眼神尖锐冰冷,像一头狼,泛着令人心寒的凶光。他听见孟元年近乎嘲讽的冲那人说着:“如果害怕,你们就滚回上海去。”   “一切都听少爷的。”那人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到:“少爷,我让人先把车开过来吧,陆小姐可能需要休息。”   “人太多,车根本开不进来。”孟元年皱了皱眉,低声道:“这巷子狭窄也不方便,一会儿就会有人发现这儿,先出去再说。”   孟元年说完低头轻拍着陆梦若的肩,语气柔和地问着:“梦若,你还能走吗?”   “我,我腿软。”陆梦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她最不想被孟元年看到的样子,偏偏就在重逢这天... ...   “上来,我背你。”孟元年利落的蹲下身,迟迟不见陆梦若上来,蹙着眉头回头看过去。莫清弦咬着嘴不说话,陆梦若涨红了脸,嗫喏的看着他,脸上飞霞遍布。   “赶紧上来,抓紧时间回去。”孟元年不知道前这两人在别扭什么,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背起陆梦若就往回走。   莫清弦看着孟元年秀长的身影,背着陆梦若走在前面。心里的气闷竟是一阵多过一阵,憋得他喘不过气来,看到最后,眼睛都红了,眼泪打着转,委屈的要哭出来。   好容易才走到人少的地方,车终于可以开过来了。陆梦若也缓过劲来,从孟元年背上下来,三个人站在一处等车。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先前也不过是太突然见到孟元年羞耻又觉得害羞。此时再看着孟元年,心里的欢喜就淹没了那些害怕,甚至有点窃喜的感激那群人。   她不知道该和孟元年说什么,只能将话题转向莫清弦:“清弦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因为看到我受欺负吓的吧。”她吐了吐舌头,继续笑到:“我没事啦,清弦哥你可别哭鼻子。”   孟元年闻言也看向莫清弦,才发现他脸上不好,抿了抿唇迟疑的说了句:“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   “才不... ...”才说出两个字莫清弦就顿住了,他愣愣的看着孟元年不知道究竟想要解释什么,干脆低下头不说话。心里却如乱麻,揪成一团。   空气有一霎那的滞凝,三个人都显得有些尴尬。好在车很快就来了,坐上车莫清弦就闭上眼假装睡觉,孟元年想了想还是坐在了前面,将后面的位置留给陆梦若。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直到到了陆家的大院门口,陆梦若才冲孟元年说着:“阿元,你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今晚上要不是你,我... ...”   “呵呵,太晚了,以后有空再去拜会伯父伯母。今晚的事不用放在心上,小时候你也救过我,比起来,还是我欠你的多。”孟元年下车替陆梦若打开车门,陆梦若微仰着头看孟元年的脸,背光的脸上,五官精致的隐在大片的灰色阴影里,神秘又有距离感。陆梦若伸手搭在孟元年的手臂上跳下车,她仰着头问:“阿元,你还会再来我家吗?我会天天等你的。” 第27章 拾三(2)   孟元年伸手想要揉揉她的头,伸到一半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只是拍了拍陆梦若的肩:“快上去吧,下次我同阿清一起过来。”   “那一定要说话算话,拉钩!”陆梦若双颊飞起红晕,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兴奋和激动:“骗人的是小狗,下辈子要做我一辈的宠物!”   孟元年有一瞬间恍惚错觉回到了当年那个黎族的山间,那儿也有个女孩儿曾近对他说:“拉钩上吊一百年,骗人的是小狗,下辈子做我的宠物。”她笑起来神采飞扬,声音像白玉铃铛一样清脆好听。   他看着陆梦若,十八岁正是最美好的年龄,她眼睛弯弯的举着右手,一副稚气的样子。他伸手勾住她的手指,轻声说:“嗯,拉钩。”   陆梦若尽量留给一个看上去端庄又淑女的背影给孟元年,但一进屋心里的兴奋和激动就藏不住了全摆在脸上,她轻微的跳动着脚步转着圈冲客厅的母亲喊了声:“我回来了。”就连她一向惧怕的父亲在此时看着也格外的慈目可亲,她跳过去从后背圈住父亲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转着身子像跳舞一样扶着楼梯喊着:“爸爸,晚安。”   嘴里还哼着邓丽君的歌,她踮起脚转着圈一步一步的走在过道上,半途还撞到了她哥哥陆宁,她扑过去挂在陆宁的脖子上笑着说着:“哥哥,我今天真开心。”   陆宁知道她今天是同莫清弦出去玩的,看着她泛着粉红的脸,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端着杯子站在楼梯口,看着沙发上明显一脸茫然的父亲的和母亲嘟囔的笑起来:“看来妹妹跟清弦相处的不错,你看她那副兴奋地样子。”   沙发上,陆宇昭沉思良久才低声回了声:“这样也好。”常年板着的脸在此刻透上些温和的红润,他瞥了眼陆宁:“迟早是要嫁去林家的,培养下感情也是应该的。”   “也是,林家毕竟枝大叶盛,又只有莫清弦一个儿子。妹妹能跟他两厢情悦是再好不过了。”陆宁说着端着杯子回了房间。   陆梦若房间的灯却是燃了半夜,她实在兴奋得睡不着,只能抱着枕头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今夜遇到孟元年的情形,满满的一腔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却说这边孟元年看着陆梦若进屋以后,才顺势坐到了莫清弦的旁边。看着他明显装睡的脸,好笑的将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怎么了这是,吃醋了?放心吧,我是不会跟你抢的,快别气了。”   “你才吃醋了!”莫清弦狠狠地剜了孟元年一眼,心里却发苦至极,“谁要你抢了,我一直当梦若是妹妹!妹妹你懂吗?”   “懂懂懂,我懂。”   莫清弦看着孟元年明显敷衍的脸,气的扑上去就朝孟元年的嘴唇咬去。驾驶座上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手一抖“刺啦”一声就将车刹在了半路。莫清弦惯性的向前冲去,孟元年眼疾手快的一把搂住他,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狼狈。   “少,少爷,您,您没事吧。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司机慌乱的解释着,紧张得语无伦次。他曾亲眼看过孟元年处置手下的叛徒,知道他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表面看到的那么温和。他有着这世间最美的容颜,也可能有着这世上最狠的心肠。他想着那些带血的画面,手就抖得险些握不住方向盘。   “如果你实在不会开我不介意换个人。”孟元年手里还搂着莫清弦,毫无表情的说着,“这点事就大惊小怪,以后还能指望你?”   “少爷,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司机惶恐的说着,一脸战战兢兢,他这也是第一次帮孟元年开车,孟元年在上海的司机有别的安排,这次没能跟来才临时叫了他。没想到就发生这样的事,他满脸赫然,尽量镇定的看着孟元年。 第28章 拾三(3)   “开车吧,下不为例。”孟元年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就低头看向莫清弦:“怎么样,没伤到哪儿吧。”   “没事,就是太突然没反应过来。”莫清弦垂着头贴在孟元年的胸口,他微微的仰起脸认真地看着孟元年,他实在忍不住那些话,忍不住想问他:“阿元,你,你是不是还记挂着黎箬?”   孟元年沉思了会儿,看着莫清弦的眼睛良久才回道:“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 ...”莫清弦失落的推开他坐正了身子望着车窗。孟元年迟疑了半晌,终于再次开口说:“黎箬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阿清,人不能没有良心。”   “什么恩人?”莫清弦转过头眼睛里都是迷惑。   “当初你高烧不退,一直昏迷,是黎箬拿来的药。”孟元年嗓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他眼神飘忽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时候一样。   风雪交加,他走遍了镇上的人家,没有人愿意帮他。或许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帮不了他,他红着眼睛说好话说的嗓子都哑了,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流亡的孩子。   他从镇子东走到西再从南走到北,他觉得只要他还在走,就总会有希望的。就在他几乎绝望时,黎箬披着稻草做的毡帽站在他面前,她微微扬着头问他:“我见你走了好久,风雪这样大,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孟元年看着眼前的少女,脸隐在毡帽里,围着大红的围巾,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他实在太绝望了,尽管心里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帮不了他,他还是冲她祈求着:“我弟弟生病了,需要药,你能帮我吗?我一定会回报你的,我发誓... ...”   “他得了什么病?”她的声音清脆的像白玉铃铛,婉转动人,像一把火烧在孟元年那已经冻得快没知觉的心上。他不自觉得就回答着:“伤寒,只是一场伤寒... ...但是很严重。”   “那正好,我阿爸有很多药,你跟我回家拿吧。”她轻灵的笑起来,孟元年能清晰的看到她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澈的像屋檐上垂下的冰凌。她掀开身上的草蓑衣露出她青葱般的修长手指,冲孟元年说:“来,我带你去我家。”   他还听见她说:“我叫黎箬,黎明的黎,箬竹的箬,你叫什么名字?”   “孟元年,我叫孟元年。”   “孟,真好听的名字。你们汉人的名字真好听。”   孟元年很想说你的名字才好听,可是舌头像突然生了大病,硬是说不出来。他只能低着头看黎箬的额头,看她右鬓上面坠着的银色铃铛,看她每抬一次头就引起它的颤动,“叮当”的发出声响,美如诗。那是他至今为止听到过得最动人的声音。   “阿元,阿元?”莫清弦看着孟元年沉思的脸,知道他肯定是回忆起了关于黎箬的事情,心里的嫉妒如潮水瞬间湿了眼眶。   “阿元,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黎箬?不是,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想着她。也不是,我就是想,我就是想... ...”莫清弦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去,眼泪顺着两腮打在他抓着孟元年的手上,他声音渐渐消下去,觉得有些丢脸。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孟元年他总是特别爱哭,明明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明明,明明他都不是孟元年最重要的人了。   我就是想,阿元,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莫清弦捂着眼睛,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耻,可是只要想到孟元年还会喜欢上别的人,他就难过的心都快碎了。   阿元,你可不可以,就只喜欢我?虽然我爱哭又任性,还很娇气,可是我都可以改,可以改成你喜欢的样子。所以,你可不可以,只喜欢我呢? 第29章 拾四   你说喜欢我的那一天,我很是高兴。高兴到,我至今想起来都会觉得欢喜。   ——莫清弦   车厢内的气压,是凝重的。孟元年静静地看着莫清弦低着头轻轻地抽泣,他的哭声很小,小到几不可闻。可尽管这么小却比大声的痛哭还要来的折磨人,孟元年觉得如果再让莫清弦这样哭下去,他会被哭的心疼而死。   他伸出手捧着莫清弦的脸,仔细的端详着。比两年前要长开点的眉眼,秀气的鼻子,微微丰润的嘴唇。他迟疑的亲上去舔了舔他的唇瓣,有眼泪咸咸的味道。他再凑得近了些,眼神里带着些不解的困惑,莫清弦的唇比两年前更软了,暖暖的带着股若有似无的桃香,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先于思想已经咬了下去,只听见莫清弦的一声痛呼,再看过去时,莫清弦的下嘴唇已经沁出了点点血迹。   “你属狗的?”   “不,我属牛。”   “... ...”   阿元,真是太狡猾了。莫清弦在心里这样想着。他随意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忘乎所以,愿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甚至只需要把脸面向他,他就愿意吞下所有涌在喉管的苦涩,只想着当下只想着此刻,真的是,太狡猾了。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结果什么也没能说。   车在林家的铁闸门前停下,莫清弦偏着头拉着孟元年的衣角:“阿元,你今晚不留在我家吗?我母亲很想念你。”   看着莫清弦恳求的神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推开车门,回身将手伸向莫清弦:“走吧,一起进去。”   莫清弦的眸子瞬间亮起来,他握住孟元年修长的手指,钻出车门,欢快的说道:“阿元,我带你去我们的房间。”   “先去拜会下伯父伯母,还有爷爷吧。”孟元年拉住兴奋地像是要跑起来的莫清弦,有些纵容的帮他理了理衣服的边角,轻声说:“你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莫清弦撅着嘴撒娇般的冲孟元年翻了个白眼:“我才刚刚十九,本来就是孩子。不像你,你都老了。”   莫清弦虽然嘴里只是随意的说着,眼睛却认真的盯着孟元年,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却已经那样能干了。   “你看,你被自己逼成了什么样子,你的眼角都长了皱纹。”   “那是笑纹,傻瓜。”孟元年回头冲司机小声的安排了下就同莫清弦一起走进了林家的院子。一如两年前,院子没什么大的改变,可是他记得从前门口的位置是应该有棵大桃树的,如今却显得空落落的。   他转头低声问莫清弦:“那儿的那棵树呢?我记得哪儿应该是有棵桃树的,你最爱爬上去坐在上面看书。”   “去年说是要城市规划,修建新房整顿市容,我家那棵桃树太大本来是要砍掉的。我母亲舍不得便请人把它移植到我们在香山的院子去了。”莫清弦弯着眉眼对孟元年说:“下次我带你过去,虽然移过去有好长一段时间差点死掉,但是今年听说已经开始长新芽了,等到了春天又会开满满一树的花,像云彩一般你不是很喜欢吗?”   “好,到时候一起去。”孟元年秋水般的眸子里透着温柔,他微微低着头看莫清弦,薄薄的嘴唇抿出上挑的弧线,明丽非常倾了国迷了城。   莫柔抬头正好看见这样的孟元年,她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时,就觉得他长得太好看。隔了两年,容貌竟是更胜从前。她的表情瞬间有些冷下来,这般的容貌长在女孩身上都不一定能有福承受,何况孟元年还是个男孩。   从古至今有多少红颜都因为容貌化为枯骨一生凄凉,她看着这样美的有些过分的孟元年,心里无端的就生出些恐惧来。 第30章 拾四(2)   “母亲,你看阿元来了。”莫清弦却是根本没留意到莫柔的神色,他沉浸在突然地兴奋中,恨不得立刻就让全世界的直到孟元年回来了一样。孟元年却敏感的感觉到莫柔无端的一股淡漠,虽然很短,但早已锻就了一双火眼的孟元年还是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两年的地狱式的磨练,让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基本上无人能比。他识趣的没有上前就站在玄关处冲莫柔微微颔首:“伯母,叨扰了。真是抱歉。”   “阿元,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两年不见变得客气了?早跟你说我家就是你家,我母亲就是你母亲,你随时都可以回来。”莫清弦一把抱住孟元年的手臂像客厅拉去,一边跟莫柔说着:“母亲,你说是不是?”   莫柔放下手中的书,终是轻轻地笑起来,柔声说道:“阿元来了,快过来坐吧。”她转头冲厨房的方向叫了声:“嬷嬷,热两杯牛奶过来。”   然后才转头继续看着孟元年,看了半晌才突的笑起来:“两年不见,差点没认出来。长得更好看了几分,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女孩才敢站在你身边。”   或许是是因为元宵节的缘故,莫柔今晚依旧是一身长旗袍,却是大红的底绣着暗色的吉祥纹,头发盘在后脑勺,斜插着一只乌木的黑色祥云发簪。耳上带着小颗祖母绿的宝石耳环,嘴上搽着淡红的口脂,柳叶眉微圆的丹凤眼,白玉般的肌肤印衬在灯光下,看上去端庄娴静却又有一股子弱不禁风的柔弱味道。   “伯母又取笑我,不过是一副长得比别人好看点的皮囊罢了。或许在有的人眼里,我这脸他们还觉得丑呢。”孟元年淡淡的回声,也不是他自谦,只是时下人们的审美最喜欢却是充满气概,轮廓刚硬的男子。像他这般把女子都比下去的容颜,如果是女孩可能很吃香,男孩就只是让人可惜罢了,或许还会带来些想不到的麻烦。   他双腿并拢,双手搭在膝头端正的坐在莫柔对面,问道:“林伯父和爷爷是出去了?”   “没有,刚刚从老首长家的宴会回来,两人就躲进书房去了。想来又是有什么政策要下来了吧。”莫柔柔声的说着,她的语调舒缓听在人心里,犹如清风拂面浑身舒畅,连耳朵都久违的有种放松感。   “伯父和爷爷都是做大事的人,也是辛苦了。”孟元年客气的回应着,说着就坐在哪儿也不说话。就那样跟莫柔面对坐着,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神态自然。莫清弦坐在一旁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自己竟有些异常的尴尬,他吞了吞口水,才小声凑到孟元年耳边说:“阿元,要不我们先上楼吧。”   孟元年却神色如常恍如没听到一样,端过佣人拿来的牛奶,小口的喝起来。他左手托着杯底,右手的小指微微分开四指扶着杯身,看上去赏心悦目。就连平日里异常挑剔礼仪的莫柔,也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欣慰之感。   “你们先回房间休息吧,明早再跟爷爷他们招呼一声。天晚了我也有些乏了。”莫柔淡声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疲意,声音却还是柔和的。   孟元年想着,莫家的教养让莫柔的优雅是根种在骨子里的,又在林家熏陶这么多年,不论何时,她的姿态永远都是这样的端庄贤淑,都是这一副慈睦的模样。你不知道她何时是在生气,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不开心,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看待你的。他宁愿遇到像孟爷那样穷凶极恶的恶人,也不愿碰到莫柔这样,温柔的刺玫瑰。 第31章 拾四(3)   他站起身冲莫柔弯弯腰,客气的回着:“伯母您早点休息,今晚叨扰了,明早再跟爷爷伯父赔罪。”   “去吧。”莫柔轻轻地摆手,顺手拿起一旁的书,低头抚着页面。孟元年这才没说话同莫清弦上楼去了。   刚进房间,莫清弦就拉着的手,疑惑的问他:“你跟母亲怎么了?为什么我觉得你们都怪怪的,我记得以前你们不是这样的。”   “呵,想什么呢。”孟元年揉了揉他的头,双手摊开伸了个懒腰站在莫清弦房间的阳台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连夜发生太多事,先前还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浑身都酸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转头冲莫清弦说了声:“我先去洗澡,有多的衣服没?”完了又补充道:“我比你高,你的我怕是穿不了。”   莫清弦恨恨的瞪他一眼,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平整的蓝色睡衣递过去:“这,这是我上次不小心买大的。”说完又掩饰性的补了一句:“真的是不小心买大的,我还准备等我长高了再穿的。”   “是是是,我知道是你不小心买大了。”孟元年轻笑出声,“我先进去洗了。”   莫清弦看着他明显笑的颤动的背影,脸瞬间红透了气愤的一屁股坐在床上,身子向后倒去仰面躺在床单上。关着的门背后贴着张张国荣的海报,窗脚的书桌上方也贴着张张国荣的海报,他猛地跳下床,想要把海报撕下藏起来,就听见孟元年开门的声音。他回头看孟元年下身藏在门后面,只单单露出脸,发丝湿漉漉的还在往下面滴水。秀致的眉,精致的五官氤氲在水汽中,莫清弦感到一股热气直冲上脑门,他吞了吐口水一头倒回床上将头捂在被窝里,心跳如雷。   过了半晌才听见孟元年头冲他喊着:“阿元,你家洗发精怎么找不到。”   他使劲捶了捶床才飞快的跳起来,转身看孟元年:“就在里面的架子上,自己找去。”   孟元年无语的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啪”的关上门用不大的声音嘀咕着:“自己找就自己找,阿清真是太让我伤心了,都不关心我了,这么冷的天还让我冻着找东西。太伤心了,看来我应该回自己家去的。”   莫清弦听着孟元年那明显放大了说给他听的话,一瞬间气得笑起来,他冲着浴室里的孟元年喊着:“冻死你算了,谁让你两年了都不联系我,活该冻死你。”   “我那不是怕某人哭哭啼啼的要我回来陪他吗,我这都是为你好,万一我联系你了你对我思之如狂如疯如魔如痴如醉如饥似渴如... ...”   “你才如饥似渴,孟元年你个大文盲,大笨蛋,你个... ...”莫清弦话说到一半孟元年突然披着睡衣打开了门,一边扣着扣子一边似笑非笑的的说道:“我个什么?”   “你个... ...”莫清弦憋红了脸,挤了半天才说出来:“你个烂人!对,就是烂人。”   孟元年“噗”的笑出来,他眯着眼睛眼尾挑起来,眼尾的那颗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赤着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头上搭着根干毛巾,莫清弦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刚看的《霸王别姬》,里面的张国荣演的虞姬真真是风华绝代,然而此刻看到孟元年,他才突然明白什么叫做盛世美颜。   他的美是冷峻的,温柔而不女气,明媚又带着刚厉,威严与美貌并存,只叫人舍不得移开眼去。莫清弦低着头迅速的抱起睡衣冲进浴室里,说着:“我去洗澡。”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关上了,孟元年单手擦着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是像个兔子似的,长不大。”   还是像以前一样,这么单纯干净。   还是,这样的,可爱。   而我,却已经变了。 第32章 拾五   我们曾经有机会相爱的,我们曾经是相爱的,可是我们为什么还是没能在一起?难道是因为我太贪心,竟想要独占那么美好的你,所以上天惩罚我叫我们此生不得相聚?   ——莫清弦   孟元年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停在书桌前,看上面放着两个最新版的音响,一旁的盒子里放着磁带。他随手拿起一版上面印着张国荣那张带着忧郁的脸,他翻看着另一面上面写着曲目,第一首就是《风继续吹》。他拿在手上颠了颠,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唱过歌了,唯一还记得就只有这一首。   他打开音响将磁带插进去,音箱里想起“嘶嘶”的转动声,跳过曲目开头就响起张国荣独特的带着忧伤味道的声音。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   你说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如何止哭   只得轻吻你发边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亦有泪不愿流泪望着你   听着听着孟元年就轻声跟着一起唱起来,他知道的明星不多,可唯一喜欢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他记得父亲生前也对他很是赞美,时常会放着他的歌坐在院子里乘凉喝茶,或者小憩。   一晃眼,距离那噩梦般的日子,竟已经过去三年了。三年,时间带走了太多东西,它看起来只是这么短,可是在走过那每一个日日夜夜时,却又都是那样的漫长。三年,足够他从一小孩成长到独当一面的家长,三年,足够太多人改变一生。   “阿元。”莫清弦双手捂着毛巾擦头,忍不住喊了一声。他不想看到孟元年那一副寂寞忧伤的样子,仿佛难过的要撑不下似的。他扑进他的怀里,用半湿的头发蹭着孟元年的胸口:“阿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要再悄悄的走了。”   孟元年抬起手替他擦着头发,笑的很是欢喜,他说:“阿清,你如果留长发肯定好看。我以前就在想,如果你穿上长袍,挽上发髻,一定很好看。”   “你做梦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穿长袍留长发。要真那样我得被梦若他们笑死。”莫清弦拍开孟元年的手自己胡乱的拿着毛巾揉着头,仰着脸头说:“你先把自己的头发擦干了,小心感冒。”   “呵,我可不是你,我身体好着呢。”孟元年丢开手上的毛巾,仰面躺倒在床上,“真怀念啊,好久没跟阿清一起睡了。我还记得你以前把我踢下床来着,睡相真是差劲透了。”   “那你还是睡地上吧。”莫清弦丢过一枕头砸在孟元年的脸上,“砰”的砸个正着,他忙忙的扑上去拿开枕头,急切的骂着:“你傻了,怎么不躲开?”   “躲不开。”孟元年闭着眼睛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眉头皱成一团轻声的说着:“累死了,不想躲。你打吧打死我算了,反正阿清最心狠了。”   莫清弦坐在他身上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故作凶狠的威胁说:“那我掐死你算了,反正我最心狠了,才不会手软。” 第33章 拾五(2)   孟元年猛地一翻身将在压在身下,头枕着他的胸口笑起来:“你真傻,我刚刚都骗你的,笨蛋。”   “... ....”莫清弦心油然生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挫败感,他伸手推了推孟元年的头:“起开,你重死了。”   “不要,阿清让我枕一会儿。”孟元年闭着眼睛手搂着莫清弦的腰有些倦怠的说着:“这两年我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阿清让我枕会儿,阿清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我喜欢的味道... ...”说着说着就没有了声息,莫清弦半抬着身子看孟元年才发现他竟已经睡着了。   “阿元,你回来了,我真欢喜。”他摸着孟元年的头,十指穿过他的发丝,鼻腔里都是孟元年带着沐浴露的气息,湿润的带着热气,蒸发出甜腻的味道。   他将孟元年的头移到枕上,他竟没被惊醒,依然熟睡着,毫无防备。莫清弦突然生出一股心疼,他轻轻地拂过他的眉眼,青黑的眼窝,皱在一起的眉头,紧抿的嘴唇,以及比两年前还要瘦削的脸。   他轻轻地躺下来,小心的钻进孟元年的怀里,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自己将头放在他的肩窝处,额头刚好碰到孟元年的唇,温软的触感从眉心直散到四肢百骸,侵入心底。   我喜欢上一个人。无关风月无关年龄甚至无关性别,我就只是喜欢他,只因为是他,正好是他而已。   莫清弦侧着身子关掉灯,小心翼翼的吻在孟元年的唇上,他的声音轻柔低哑却别有一番缠绵悱恻的味道,他说:“阿元,今晚月色真美。”   “嗯,今晚月色真美。”孟元年却蓦地出声回了他一句,黑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脸,莫清弦闭上眼睛抱紧了他,眼泪从眼里划过耳际消失在床单深处。   原谅我,只敢在这样的黑夜隐晦的说出我那难以启齿的情意。   原谅我,只敢在这样的黑夜隐晦的回应你那深情似海的告白。   原谅我,这样的喜欢着你。   原谅我,喜欢着这样的你。 第34章 拾六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莫清弦   十五过后,北京基本上再没下过大雪,学校正式开学。   莫清弦在第二天醒来时才想起这个问题,他本以为孟元年又会连夜赶回上海,心情简直像坠入的冰谷。孟元年却适时的说了句,会作为学校的交流生留在北京一年。他瞪着孟元年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又回来,又疼又酸。酸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扑在孟元年身上,抱着枕头对他又捶又打啊,羞恼到了极点,只打的孟元年抱头告饶才作罢。   林家家规,早上睡不得过辰时,也就是七点钟。所以当莫清弦和孟元年下楼的时候,林老太爷林墨已经打完了一套太极拳,他今年才六十出头,须发皆白看上去却是精神翟硕面色红润。他一边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手,一边偏着头招呼孟元年:“阿元下来了,来,吃点早餐,吃完我们爷孙出去过上两招。”   莫柔有些无奈的端坐在桌前,撒娇似的嗔怪道:“爸爸,你这才刚打完一套拳,快些先歇着吧。阿元总归是不会跑的,你急什么。”   “哈哈,也是我忒心急了些。”林墨大笑几声上前拍了拍孟元年的肩温和的说道:“前些日子你信中说的有事要同我商量,吃完我们去楼上细说。”   孟元年的脸上露出少有发自真心的笑来,这一笑只有种春华竞芳的惊艳感,他语气真诚而恭敬,眼睛坚定地看着林墨:“谢谢爷爷,愿意一直这么信我。”   “先坐下吧,我曾经也算是同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林墨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呵呵笑起来:“二十年前你父亲还不是... ...时,我们曾交过手。当初就为了你父亲的名字我们还打过一架。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年轻气盛啊,一晃眼,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呵呵。我父亲在世时也时常跟我提起这件事,所以对于我的名字他格外执着。”孟元年也轻声笑起来,一老一少,在旁人听来分明没说什么,却又仿佛说了很多。只是他们听不懂而已。   “什么名字?”莫清弦疑惑的望着孟元年,心里的好奇因子无限发酵中,只恨不得能立马听懂他们打得哑谜。   “就是,爸爸你跟阿元就会吊人胃口,这样说话说一半,只叫我们这些局外人急的掏心挠肺的。”莫柔一向的林墨的欢喜,对这个儿媳妇也多有纵容,所以莫柔在林墨面前说话一向是亲近又带着娇气。   孟元年看林墨的神情知道他顾忌自己,随即释然一笑:“只是我父亲年轻时的一段趣事,爷爷又刚好是主人公之一罢了。”   “哈哈,好小子,还取笑我这个老骨头。”林墨爽快的接过话来,“当年阿元的父亲虽然年轻但也是道上有名号的的人物,可他有同他这行当极不符的名字,经常会被对头抓住机会取笑一番。那时我第一次见他,看上去威风凛凛,报名字时硬是让我一腔敬服梗在喉管,将茶水喷了他一脸。”   “究竟叫什么,爷爷你别卖关子,快急死你家乖孙子了。”莫清弦见林墨说完竟然停住了,记得恨不得替林墨说去。 第35章 拾六(2)   林墨回想起当初的场景,现在也依旧有些忍俊不禁,他低头抿了口茶才接着续道:“叫孟小枫,你们是没见过阿元父亲,不会明白这名字对我的冲击。你们想想,如果你见到一个帮派老大,威风凛凛雄气赳赳的站在你面前,结果他告诉你他叫小枫,那场景是有多破灭,哈哈哈。”   “呵呵,我父亲还在世时每每想起,自己也会拍手大笑。”孟元年笑起来,以拳抵嘴轻咳一声说道:“最后还是爷爷帮我父亲将名字换了两个字,改作了孟啸风。我父亲一直记得爷爷您当年对他的帮助。”说到最后孟元年郑重的冲林墨作了个揖,正色道:“我代我父亲谢谢爷爷,虽然我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是当年您关键时刻助过我父亲,让他险死还生。原先只因为道路不同,也没能上门来。但我父亲心里一直视您为知己。”   “我心里都明白。”林墨眼睛有些湿润,拍了拍孟元年的肩说道:“当年说起来帮你父亲也不过是有私心的,但啸风重情重义,几次救我林家于危难之中。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他。”林墨说着忍不住长叹一声,唏嘘不已,“只可惜,苍天不仁哪!”   一时陷入到往事的苍凉中,林墨的情绪有些低落,没吃几口就叫着孟元年上楼了。莫清弦很想知道孟元年到底跟爷爷有什么事,坐在桌前只如坐针毡。   “你爷爷跟阿元有要事商量,你就好好呆在下面,没叫你不准上去。”林承嗣一眼就看穿莫清弦那不安分的心,有些意味深长的说着:“阿元不是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就执掌大权,他在上海可是个风云人物。清弦跟在阿元身后,可得好好学着。幸好他同你爷爷渊源颇深,又跟你有过生死之交,否则一旦为敌,我们林家也得元气大伤。”   “阿元不会与我们为敌的。”莫清弦坚定地说着,作为林家独子,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一直以来家事政事,林墨和林承嗣都多多少少的让他参与过,他明白林家看上去枝叶庞大,可若是有什么变故,首当其冲遭殃的也会是林家。就算林家不怕,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境地。但是他宁愿相信预言说的世界末日也不会相信,孟元年会与林家,会与他为敌。   “你现在已经不小了,有些事你心里就好。”林承嗣说完也不再吃了,踱着步子到院子散步去了。莫清弦坐在桌前,心里有些郁郁的神情恹恹。   “清弦,你父亲从小跟在爷爷身后,耳濡目染,看事情有时候反而比爷爷更透彻。你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你需要的是更多的理智而不是感情用事。”莫柔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起身抚着莫清弦的头发,语气微涩:“多少亲兄弟都会因为各种事情反目成仇,更何况...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儿就能只顾着眼前了。路太长,也不知道要走到几时。”   这是莫清弦第一次听到莫柔这样忧伤的话,他抬头看着母亲的脸,只觉得满目都是凄凉。他印象里,母亲应该是温柔的,永远带着笑,而不是眼前这般,忧郁又悲伤。   后来,莫清弦不止一次的想,或许在那时,他母亲就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结局。只是她,还在自欺以至于没有说出来。他常常会假设,如果那时母亲说出来了,如今究竟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如果早早的就勇敢一点,结局是不是又会是不一样呢?   然而,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第36章 拾七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几日停留,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莫清弦   林墨背手站在书房的窗前,眉头紧皱,踱着步子在孟元年面前走动着。他沉思良久才喟然长叹:“先把你伯父叫上来吧,本以为只是你的私事,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牵扯。我老了,很多事我都有心无力啊。”   “爷爷不老,只是兹事体大,让爷爷一时拿不定主意。我明白林家旁支良多,爷爷有些顾虑也是不可避免的。”孟元年垂手站在一边,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是一片清冷,“爷爷,如果实在为难,阿元也不会强求。毕竟,我还年轻,我还能等。”   “唉,人生在世,有时候真的还不如一只动物来的自由。”林墨的脸上出现些疲惫的倦意,年轻时他能毫不犹豫的放手一搏,越老却越是不敢了。因为他深刻的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家族以及那些依附于林家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深思熟虑啊。   “父亲。”林承嗣推开门,有些疑虑的看向林墨,看到他脸上神色不虞,心里也暗暗凝重起来。“父亲,叫我进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嗯,是有一事,让为父实在拿不定主意啊。”林墨单手无意识的轻扣着桌角,皱着眉头说道:“此事现在虽说同我们林家也没什么直接的干系,但如果一旦爆发,多少都会受些牵连。但若是轻举妄动,我又怕一着不慎落了下成。阿元你先跟承嗣说说,我得再好好想想。”   “林伯父,您也知道现下北京的局势。林家莫家同气连枝,大家众所周知。又有陆家,文家等等一些小家族相互依附,第一大家族林家当之无愧。可是林伯父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当年害我父亲的的曹爷曹蟠,前两年刚刚洗白表面上翻身成了正经商人,实际上黑白两刀他们都有沾手。像我们这种本就出生在道上的人,哪就这么容易说不干就不干了。”孟元年自嘲的笑了笑,才接着冷声道:“另一大家族邵家,听说同曹家结了姻亲。邵其正的小女儿刚好死了丈夫,去年刚刚改嫁给曹蟠做了继室。曹蟠有一个女儿,在当初他还没洗白时嫁给了李家的二公子。那二公子的姐姐又是邵其仁的儿媳妇儿。曹家邵家李家,算得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加上依附他们的小家族,以及黑帮势力,势头隐隐还压了林家一头。”   “曹蟠,我总觉得有些耳熟。”林承嗣听完心里也有些凝重,看似只是简单的家族联姻而已,但是一个大意,可能就会叫人不得翻身。   “当然耳熟。”孟元年脸上带着冷笑,眼神里迸出狠厉的光芒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曹蟠就是当年指使绑架阿清的人,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竟真是他!”林承嗣突然握紧了拳头惊疑的看向林墨。林墨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露出这番神色来。   “父亲,你可能不知道。”林承嗣吞了吞唾沫,半晌才哑着声音说道:“当年我曾找老首长帮过忙,那是我得到的消息是,绑架清弦的曹爷在逮捕过程中不小心被乱枪射死了。如今,他竟然还活着,那... ...”   “什么?!”林墨猛地拍了拍桌子,神色比林承嗣还要惊疑不定。“若是这样,若是这样,只怕林家,风雨欲来了。”   “阿元,你的消息可准确?”林墨一双眼睛严肃的盯着孟元年的脸,孟元年突然笑起来:“怎么会认错,这两年我...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抬起头看着林墨,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强硬道:“爷爷,我做梦都想让他替我父亲偿命,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这么便宜他。我要让他从人生的高处跌下来,我要让他在最得意的时候摔下来,那样才能让他感到痛!我要那些所有掺过一脚的人,全部都付出代价,我失去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的亲手拿回来。如果仅仅靠我父亲留下来的力量,我可能需要几十年的布局,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怕他们也等不到那时候就死了。所以我才想要和林家合作,才找爷爷帮忙。我短时间做不到的事,可是林家可以,爷爷您可以!” 第37章 拾七(2)   孟元年的神色痛苦,他的眼里闪着泪光,凄艳的让人望之心疼。他长长的呼出一口忍下那即将破眶而出眼泪,轻声说道:“况且我听说邵家当初是要同墨家结亲的,可是莫家却中途悔婚了,莫邵两家结为死仇。娶了莫家女儿的林家,还能置身事外?”   “为什么不能?”莫柔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些冷意,一向温和的眼睛此时却像是结了冰一样的看着孟元年。他突然跪倒在林墨的面前:“爸爸,我可以自请... ...”   “柔柔!”林承嗣一把拉住他:“你想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什么胡话。”莫柔异常冷静的笔直的跪在地上,她暗色的旗袍迤逦的伏在地上,她双眼平静的直视着林承嗣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会帮我毁了莫家,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可是你骗了我。”   孟元年被她突然的一句话,说的有些懵了。他转头看林墨,他也一副惊疑的模样,指着林承嗣,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 ...”   “爷爷,爷爷!”孟元年急忙为林墨抚着背帮他顺气,扶他坐在了椅子上,“爷爷,您先别急。”   “爸爸!”莫柔双膝跪在地上朝林墨爬过来,她的姿态依旧是高雅端庄的,她的声音却透着股绝望的凄凉:“爸爸,您原谅我吧。我受不了了,我日日夜夜看着莫家的人在我眼前晃着,看着他们那么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我心里恨哪,爸爸,我好恨!”她伏在林墨的脚边痛哭着,一向注意仪态的她,此时却透着狼狈。   “我母亲死了,为什么他们还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活着。爸爸,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像个货物一样被他们从小打造着,打造成现在你们喜欢的这般模样。我母亲死了,我却为着仇人在做嫁衣裳,我等了十八年,十八年了莫家的人却还好好的活着!我忍不了了,我真的忍不了了... ...”   “儿媳妇,你先起来再说。”看着莫柔这幅模样,林墨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去,他冲林承嗣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媳妇儿扶起来。”   “不,爸爸,你不成全我,我就不起来。”   “林家没有下堂妇,林家从来没有离婚的夫妻,也不允许有。”林墨长叹一口气,伸手扶在莫柔的手臂上,语气严厉的问道:“你就不为清弦想想,林家的家主有一个离异的母亲,你觉得如何?你想过没有?”   “我... ...”   “况且你母亲现在好好的活着,你从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诅咒自己的母亲,你的教养都去哪里了?”林墨精神有些萎靡的看着眼前的莫柔,一时真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是儿媳妇儿,不是自己的女儿啊,心就是隔着山,可望不可亲。   “那不是我母亲。”莫柔抬手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她双手交合放在小腹处,脊背挺得笔直,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恍如惊雷:“那是我母亲的孪生妹妹,我的母亲被他们害死,李代桃僵。”   “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林墨心里震惊,面色却平静严肃的看着莫柔,毕竟是经历过改朝换代的人,寻常的秘事根本不会让他心神有大的动摇。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莫柔仿佛完成了一桩什么心事一般,完全找不到先前的激动神色,她异常的冷静着,仿佛在说的在做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   “当年我具体才几岁,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知道那日我半夜起夜,亲眼看见他们将我母亲的尸首装进袋子里,沉在莫家老宅后院的枯井里。后来他们找借口说老宅风水不好,填了那井搬到了现在的莫家。”莫柔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捏着腹部的旗袍,眼里明明有泪,却忍着拼命不让他们流下来。这样的莫柔看上去才多了份人间烟火的味道,她的脸也变得真实起来,再不像是以前那副明明笑着却隔云端的模样。 第38章 拾七(3)   林墨沉默的看着莫柔,良久才说到:“你先回房,容我想想。你只要记得你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儿,这么多年你已经做得很好。”   “爸爸。”莫柔还想说什么,林墨却打断了她:“承嗣,你先带你媳妇儿回房间,晚上过来我在书房等你。”   莫柔走后林墨正在书房坐了很久,孟元年站在一旁也不出声,静静地陪着他。他知道林老太爷正在思考着,他需要时间去理顺去消化这一切。孟元年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答案,那个答案可能也会正好是他孟元年想要的。   果然,林墨回神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比你父亲更出色,我相信你。就算是输了,也大不了是重头再来。”   而楼下的莫清弦终究是没能忍住心里的那一点点骚动,他偷偷摸摸的爬上楼,蹑手蹑脚的凑到书房门前,刚好隐约听到里面孟元年的声音,他听见孟元年说:“定不负爷爷的信任,我不会允许自己输的,因为输了就意味着再也没机会重来。我怎么能那么狼狈的去见我父亲。”   “好小子。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狠劲,可惜我们家清弦只是个文弱的书生。他若有你一半的决断... ...”   “他很好,他这样就可以了。”莫清弦听到这里,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只听着声音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孟元年此时的表情,一定是温柔的,带着淡淡的笑意,眼角上挑秀致的眉微微隆起。他应该是低着头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微微握起抵在唇边,身姿雅致风仪翩翩。   他想,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第39章 拾八   我好想你,这样的想你。你也肯定知道我一定是在想你。   ——莫清弦   孟元年拉开门就看到莫清弦站在走廊上,以手抵唇咳嗽的掩饰着被抓包的尴尬。他迅速的关上门,似笑非笑的看着莫清弦:“你该庆幸开门的是我,不然让爷爷看到你这幅模样,非得气得半死。”   “咳咳咳咳... ...”莫清弦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翻白眼,他瞪着孟元年含糊的说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作为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林家的教养是不会允许你有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的,你如果真的很想知道,你大可以敲门直接进去。或者等我出来,再单独问我。”孟元年却难得的正色道:“你要知道,你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阿清,你不可能永远活在爷爷和伯父伯母的保护之下。他们也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莫清弦低下头,听着孟元年的话想着他现在的身份,心里生出些自惭形秽的惭愧。他抬起头看着孟元年的眼睛,认真说道:“阿元,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我知道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做好林家唯一的少爷。”   孟元年摸着莫清弦的头,蓦地叹息一声:“别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太着急,话说的太重了。”   “不,你说的都是对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莫清弦仰起脸冲他笑起来,“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这样就够了。”   再次看到莫柔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如常,穿着平整的暗色旗袍上面绣着不知名的花,她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被挽在后脑勺处,上面斜插着着一只黑色的流风簪。她侧坐在客厅阳台的藤椅上,左手拿着本不知名的书,右手扶着一个茶杯凑在唇间轻啜一口,也不放下,只有些怔怔的端在手中看着书本,半天也不见翻动一下。   孟元年回北京前特意在大学旁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房,本预想着这一年就先在那儿安置着。林老太爷却极力邀请他就住在林家,平日里生活起居也能有人照料,当然,也能更加方便他们互通消息。   孟元年觉得住在林家太不方便,又刚刚撞上莫柔的事情,实在觉得有些尴尬。有心回绝但看着莫清弦一脸的期待,终究没能忍心,应承下每逢周末过林家住,平日里就住在自己那边离学校近也方便些。更重要的是,他要的做的事还很多,住在林家终归是不自由。   莫清弦尽管失望,但一想到孟元年还跟他在一个学校,他们还在痛一个城市里,那一点失望也很快就消失了。   一九九一年,三月惊蛰过后,孟元年在北京的大学生活步入正轨。   查处贪污受贿官员的案件余波还未过去,孟元年同林家也终于达成协议,将矛头一致开始指向以曹邵两家为首的各个家族。中间如何运作,过程如何的波云诡谲暂且不说。且说孟元年同莫清弦虽在一个学校却各处不同的院系,因此莫清弦经常抽空就出现在孟元年的选修课上,还会时常将孟元年拐去他们系蹭课。   孟元年本就长了张引人瞩目的脸,又是时尚杂志上出名的人物,因此在两个院系都混得脸熟,两个院系的导师也会经常逮着他就长篇大论说个没完。莫清弦这才意识到,孟元年短短两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了不得事情。每每要到了下一堂课的时间了,导师们才会放孟元年离开,离开前还不忘说一声:有空一定要来教师家属楼找他们。   陆梦若也在这所大学,她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里孟元年的院系就一墙之隔。每次休息时间她都会跑过去孟元年,孟元年的课程安排表她记得比自己的还要清楚。   陆梦若每次找孟元年时,孟元年的身边都围着一圈人,男男女女好不热闹。她会突然的就凑上去喊一声:“阿元。” 第40章 拾八(2)   一圈的人都会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羡慕着她同孟元年的关系竟如此亲密。别人每每称呼孟元年时,都会纠结下究竟是叫孟总还是孟元年,总觉得怎么叫都有些别扭不够庄重。最后还是孟元年说在学校都是学生,直呼名字即可,这才让他的同学们自在了些。   有时候大家会起哄,说上一句:呀,元年你女朋友又找你来了。当然说这话如果带着酸气的一般是女孩儿,说的促狭的一般都是男生。孟元年会适时的说上一句:只是一亲戚家的妹妹。   女生们会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男生们通常会是哄然大笑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自动理解为表示我们都懂,只是情妹妹的意思。孟元年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对着陆梦若露出浅笑,温和的问一声:“你们下课了?中午叫上阿清一起去吃饭。”云云。   尽管孟元年对陆梦若的态度一直是客气有余热络不足,但是陆梦若还是很开心。每天偶尔同莫清弦孟元年窜窜课,下学出去吃一顿饭,有时还会一起去录像厅看场电影。   而莫清弦最近却被陆梦若弄得很是苦恼,完全没什么机会跟孟元年独处,又不好意思直接跟陆梦若说你回去吧,别跟着我们了。所以一连好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心情郁郁的。   又一天周五下午孟元年没课,去了莫清弦的院系旁听等莫清弦放学。刚下课一群女生就挤在门口推推搡搡,一个披着长发,穿着棉布短裙蹬着高脚靴的女生被推到了孟元年面前。   她双手那这个粉色的信封递到孟元年面前,期期艾艾的说了声:“孟元年,我喜欢你。你能收下我的心意吗?”   孟元年收到的告白信不知凡几,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的之下情书。直接拒绝好像不太绅士,不拒绝吧,他又实在不认识面前的女孩儿。好在正是下课大家收拾东西的时刻,喧闹嘈杂,他假装疑惑的看向那女生回了句:“你刚说什么?人太多我没听见。”说完拉过一旁的莫清弦说道:“你好了吗,好了就走吧。”   他本意是想给那女孩留点脸面,却不成想那女生却是耿直,大声的重复了一声:“孟元年我喜欢你。”说完直接信封就塞在了孟元年插在兜里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大教室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孟元年好看的脸上也少见的有些目瞪口呆,心里无奈至极。只能转头看向莫清弦,莫清弦狠狠的瞪他,仿佛在用眼神说:说叫你一天沾花惹草,活该。   孟元年摸摸鼻子,正想着该如何拒绝,就见陆梦若穿过人群挤了进来。直接奔向他就抱住他的手臂,娇声道:“阿元,你怎么来清弦哥哥这儿了,也不跟我说声。”   说完还不忘看着眼前的那几个女生,故作娇嗔的说道:“阿元你真是,走到哪儿都这样受欢迎,我真不开心。”   面前的几个女孩听完,拉着告白的女生的说了句不知道孟元年有女朋友了,真不好意思,就哄哄嚷嚷的又走了。   孟元年偏头憋了眼莫清弦,看他面色不虞,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连忙将手臂从陆梦若的手中抽了出来。急声同莫清弦说道:“我们是清白,你得相信梦若!”   莫清弦知道孟元年肯定是误会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解释,只冷着脸瞪着孟元年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今天就先不跟你们一起回林家了,我还有事你们两个就一起走吧。”孟元年说完就往教室走,走了一半还不忘似笑非笑的回头补了一句:“嗯,单独走走,好好说说话。” 第41章 拾八(3)   陆梦若想说我想跟你单独走走啊,结果话还没出口,孟元年已经不见了。她气恼的蹬了蹬脚才看向莫清弦:“清弦哥,阿元怎么这样啊,笨死了!!!”   “阿元哪儿笨了,你才笨。”莫清弦有些没好气的看着她,提了包也不说话就朝外走。陆梦若敏感的察觉到莫清弦的情绪好像不对,跟上去拉着他的袖子问:“清弦哥,你怎么了?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语气夸张还带着点恶作剧似的调皮。   莫清弦却没像往常配合她,此时教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面色阴郁的站在教室门口,对陆梦若说:“阿元不会喜欢你的,他有喜欢的人。”   “什么?不可能,阿元身边除了我根本没有别的女生。”陆梦若嘟着嘴瞪着莫清弦,“你不用骗我了,我就喜欢阿元,我只把你当哥哥。”   莫清弦第一次觉得陆梦若有些烦,蠢得烦。他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犹如在油锅一般,又气闷又嫉妒还带着害怕。所以他只能将心里的郁气都发泄在陆梦若的身上,作为林家的独子,他的教养本不允许他做出这种有损身份的事情。但是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不甘和酸楚,他一向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你以为我骗你?我骗你做什么?阿元喜欢的人是个黎族的姑娘,她叫黎箬,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完也不去看陆梦若的,转身径自就走掉了。只留下陆梦若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痴愣愣的站在教室门口,任凭风声呼啸,她却泪流成河。嘴上呢喃着不信,心里却是相信了,她有一瞬间冲动的想跑去找孟元年问个清楚,但是却不知道离开学校以后除了林家,她还能去哪儿找孟元年。   那天下午,她蹲在莫清弦的教室门口无声的哭着,陆宁找到她时她已经双眼红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陆宁看着这是莫清弦的院系,自然地就以为她是同莫清弦吵架了,想着情侣间闹矛盾很是正常,便安慰她说:“日久见人心,你喜欢着他的心意只要不变,他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陆梦若听着哥哥的话才顿然大悟,她只是一时走进了胡同里,此时陆宁的话像是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瞬间恢复了精神。冲着陆宁笑弯了双眼,抱着他的脖子大叫一声:“哥哥,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傻丫头,再跟我说胡话我可丢下你不管了。”陆宁如今在部队上工作,平日里严肃古板,也就在陆梦若面前多了些笑脸。   知道某一天当陆宁知道陆梦若喜欢着的那个人竟不是莫清弦时,想到此时自己说的话,就恨不得能时间倒流,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时常想,如果能早点知道的话,是不是就有机会改变这后来发生的一切呢。他时常想,时常想,可是再如何的想,时间也不可能真的倒流了。 第42章 拾九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   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的客,恩怨忘却,留下真情从头说。   ——莫清弦   晚上回到家里,莫清弦翻来复的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那些女生给孟元年递情书的画面,一会儿又是陆梦若跟孟元年告白的场景,只煎熬的他如坐针毡。   他打开收音机,想起张国荣那仿佛带着魔魅的声音,他坐在床檐上捂着自己一颗“嘣嘣”乱跳的心,有些心惊肉跳。   他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副小女儿的作态,他被自己的想法有些吓到了,惊得站起身来一把拍上收音机的关机键,音乐声呷然而止他才镇定了些。他拉开窗帘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夜色,仰着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他想起同孟元年的初相见,想起他们一起在大雪里奔跑,想起孟元年淌在夜色里的歌声,想起那一晚孟元年为他挡的那一刀,想起,孟元年的吻。脸突然就火烧火燎的烧起来,浑身都烫得冒汗,他双手在两边扇着却越扇越热。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孟元年吻着他,他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的解开他上衣的纽扣,他的手指像带着火,每触碰一处就像沸水一般滚烫。梦里孟元年吻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然后停在嘴唇,他的唇温软带着凉凉的冷意,他在他耳边轻声的唤着他的名字:“阿清阿清... ...”   他的声音像蛛网一般将自己的心脏缠的密密麻麻,他回抱着孟元年的脖子,感受着他手指在身上游走的触感,大脑里仿佛有一棵桃树结满了粉色的花苞“砰砰”的竞相绽放开来,眼前一片粉白,鼻尖都是甜腻的桃香。   一觉醒来,空荡的床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有一阵失落的空虚感。他觉得下面有些难受,伸手摸了摸竟连睡裤都湿掉了,他惊叫一声风一般的冲进浴室里。   这天是周六,孟元年竟没有过来林家,莫清弦站在阳台上张望,渴望他来又希望他别来。他只要听到孟元年的名字就会想起昨夜的那个梦,想起孟元年那滚烫的呼吸灼热的触感,想着就脸红心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孟元年。   傍晚时分孟元年踏着寒气终于姗姗来迟,莫清弦躲在房间里假装不知道他的到来。而孟元年却直接进了林墨的书房,直到深夜又匆匆的离开了。莫清弦很想知道他究竟在跟爷爷说些什么,但此时的他实在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连几天孟元年都在为了曹家的事奔波,学校也暂时请了假。荆越早在两年前就埋了不少人在北京的各个大小帮派里,就连曹爷那儿也在孟元年的各种威逼利诱下,收买了一小部分的小头领。虽然现在还都是些小角色,但孟元年却知道,越是小的角色在关键时刻能掀起的风浪就越大。   上面反腐的工作已基本接近尾声,各方官员落马人数众多,各个家族卯足劲的安插着自己的人手以扩大自己的实力。孟元年同林墨有时会彻夜忙碌,电话书信络绎不绝。林家一向做事低调谨慎,早就通知了下面的人近段时间不要频繁来林家找他,一切事宜皆密封在特制的盒子里。对完宣称是林夫人最近爱上了某某家秘制糕点和某某家的时蔬,每日早晚个有人送来一次。突发的状况就将消息送至孟元年处,再由孟元年带进林家。   在别的家族每日里人满为患时,林家却异常的安静,真有几分任众人你争我夺,我自如山魏巍不动的脱俗感。众人都以为是林老太爷人老了眼光再不如年轻时老辣,却在尘埃落定时发现,自家拼死拼活争来一个不痛不痒的位置,林家却像撒了张网,网盖了大大小小的角落。   林家这次选中的位置都是些看起来不起眼,却能关键时刻使绊子的地方。那些重要的地方,既没有林家旁支也没有什么莫家陆家的人在,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同林家毫无关系的人,可是只有孟元年他们自己知道,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核心。   忙过最难熬的几日后面就顺畅起来,一次夜场里孟元年甚至撞上了曹蟠。在看到曹蟠的瞬间孟元年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双眼,如果不是一旁的手下拉着,他就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他们遥遥的站在走廊两头,曹蟠笑的有些得意,像孟元年走来,在一臂的距离时才停下来。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笑道:“我说怎么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原来是有个美人站在这儿呢。几年不见,你这张脸真是越长越迷人了,我都有些后悔当年直接把你送出去了。怎么,不在上海好好待着,偏偏跑到这个只能让你落荒而逃的地方来?”说完他哈哈的笑起来,冲着身后的人说道:“来来来,大家认识认识,孟总,报纸上杰出青年之一。看到他本人一定比照片惊艳吧,哈哈哈!”   孟元年微微颔首,眼角上挑露出一丝笑来,眼神冷厉,神情却是温和中搀着魅惑:“曹总真是好兴致,你既然这么舍不得我,我现在回来你岂不是应该乐疯了?呵,平日里难道就是靠我的照片以慰相思之苦?如果是这样,我下次定要让摄影师将我拍的再好看点。”   “孟总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曹蟠挑了挑眉,这才正视着孟元年。看孟元年第一眼都会首先被他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所倾倒,他不笑时神情寡淡让人只是觉得美而已。可是当他笑起来,秀致的眉微微上挑,狭长的桃花眼仿佛开满了桃花,秀挺得鼻梁滑出迷人的弧度,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合性感的让人头皮发麻。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在他的美男计下还能保持着大脑清明。   曹蟠收回恍惚的心神,瞬间警惕下来,脸上却是不露神色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曹家的大门永远为孟总敞开,只要敢来,哈哈哈!”说完与孟元年擦身而过。   孟元年伸手掸了掸衣袖,勾起冷笑:等到了那天,你就知道我敢不敢去了。你就等着吧,现在你有多得意,到时,我就让你有多痛苦。曹蟠!   莫清弦终于在孟元年的家门口堵到了晚归的孟元年,远远地孟元年就看见莫清弦修长得身影立在他家的玄关处,右手插在兜里,左手拿着个黑色的摩托莫拉,背上还背着军绿色的军用包。   孟元年几步走上前站在他面前有些埋怨的说到:“这么晚了怎么不关门进去等?”   “想让阿元第一眼就看到我。”莫清弦淡淡的说道,伸手拉过孟元年的手,关上门他突然将孟元年摁在门上踮起脚仰着脸吻上孟元年的唇,他吻得慌乱又认真。孟元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反应迟钝,愣愣的任莫清弦吻了半晌才推开他。   “阿清怎么了?”孟元年并没有将这个吻放在心上,他们吻过很多次,他早已习以为常。   莫清弦却不依不饶的再次吻上他,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孟元年干脆搂住莫清弦的腰,反客为主的回应过去。他看见莫清弦睁大着眼睛看他,眼里挣扎着带着些恍然大悟和如释重负。他明镜似的眸子里晶亮的映出孟元年那张如妖似幻的脸,他推开孟元年站在他身前,怔怔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第43章 拾九(2)   孟元年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地揽过莫清弦,他神情迷蒙眼睛像蒙着一层纱,让人看不透,他轻声在毛线耳边说着:“阿清,你可别后悔。”   “阿元。”莫清弦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染上缠绵之色,他说:“阿元,你别怪我,我只是太想爱你了。想的发狂,一想到你会跟别的不管什么人在一起,我就受不了。阿元,阿元。”   “没有别的什么人。”孟元年低着头看他的脸,瓷白的肌肤,明净的双眼,隽修的眉,身上都是他喜欢的淡淡的桃香,“没有别的什么人,只是梦若怎么办?你不是喜欢她?”   “谁喜欢她了!”莫清弦瞪着孟元年在他脚上跺了一脚才转身进屋,将包和手上的东西扔在茶几上。他瘫坐在沙发上斜着眼看孟元年:“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撒娇似的娇气口吻,孟元年脱下身上的外套凑上去在他额头轻轻的落下一个吻,声音略带沙哑的说了句:“出去吃,家里没菜。”   莫清弦冲他翻了个白眼,才嘟囔的说道:“你怎么不按套路走,人家小说上这时都会说,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你太无趣了。”   “呵呵,我这叫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孟元年揉了揉他的头,轻笑出声:“逗你的,你先歇着我让人去旁边的餐馆把菜端上来。”   “孺子可教也。”莫清弦扯着他的衣领肆意的大笑起来,“我心甚慰。”   “傻。”孟元年顺势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莫清弦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沉默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莫清弦才突然开口:“阿元,我们什么时候去香山的别院吧,桃花该开了。”   “好。”孟元年闭着眼睛轻声应答着,莫清弦转头看他,双眼有深深的青色眼窝,微长的发丝耷拉在额头,他一向精神的脸此刻憔悴又有几分萎靡。他抬手轻轻的替他理了理鬓边的散发,就静静的坐在那儿听着孟元年的呼吸声,渐渐陷入梦乡,入睡前他突然感叹一声:啊,终于能安稳的睡一觉了。   终于能安稳的睡一觉了。   再不用担心你会离开我,再不用担心你会爱上别人。   这种感觉真好,谢谢你,给了我爱情。 第44章 贰十   谢谢你每次知道我在哪儿,我没有只是活在你心里。亲爱的我需要你,无论如何,无论何时。就让我陷在你给的爱情里,永不醒来。   ——莫清弦   半夜莫清弦是被饿醒的,他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踩到孟元年的腿一头栽倒在床下。孟元年被巨大的摔击声惊醒,拉开床头的灯看见莫清弦脸朝下的扑在床沿,两条腿还蹬在床上,被逗得直乐。人却迅速上前一把捞起莫清弦的身子抱着坐在床上,忍俊不禁的替他揉着额头:“你就不会先叫一声?摔到哪儿没有?”   莫清弦摔得到现在脑袋还发懵,他傻愣愣的看着孟元年吸着气拍开他的手,脸刷的就红透了。他一只手捂着额头,一边愤愤的看着孟元年:“我这不是被你饿蒙了了吗?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睡跟头猪似的,怎么也叫不醒,我只能把你抱到床上来谁啊。”孟元年无奈的摊了摊手,嘴上说着却迅速起身穿上鞋就朝厨房走去,“你等会儿,先前的剩菜还放着,还有点面条煮一起给你吃吧。”   “我可不吃隔夜菜,你自己说的我得做好林家的少爷,我家的教养可不让我吃隔夜菜。”莫清弦故作挑剔的冲孟元年的背影喊着,他手朝后撑在床单上,脸上带着得意地笑:“我不吃味精,不要放啊,对了我不吃油腻的,你可得看着放。还有我吃面要有醋,我喜欢吃酸的,还要放辣椒,别忘了我的辣椒.我... ...你怎么这么快,我还没说完呢。”   孟元年突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端这个碗站在门口的孟元年有些不满的说着。腿却不由自主的就朝孟元年走去,眼睛盛满了好奇。   孟元年眯着眼看莫清弦越走越近,坏笑着的将手上的碗托起来举过头顶:“刚刚你说你不吃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要吃饭,只要是你做的,□□也吃。”莫清弦咽了咽口水一脸正色凛然的说着一本正经的谎话,孟元年看着他故作正经的模样,呵的笑出声来。   “这碗给你拿着吧,我去看看水开了没。”说完就将碗塞到了莫清弦的手中,施施然的飘走了。莫清弦瞪着手中的碗愣愣的站了会儿突然也笑起来,他将碗抱在怀里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看孟元年。   孟元年今夜穿着蓝色的条纹睡衣,此刻他正将衣袖挽在手臂上,右手往锅里放着白色的面条,他的手指修长透着莹润的光泽,在氤氲的热气里有种朦胧的美感。他的小指微微翘起,用四指夹着筷子在锅里搅动着,热气扑在他的脸上,在他如玉的容颜染上迷蒙的神色。他微微偏过头看一眼靠在门边的莫清弦,嘴角上挑勾勒出一个浅淡笑意,双眼微眯露出水润的温柔光泽,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隐隐约约的传进莫清弦的耳里。他说:“阿清,你再等等。”   有湿润之意袭上眼眶,莫清弦呼了口气走到孟元年的身后,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偏着头冲他笑:“阿元,有你真好。”   汤足饭饱莫清弦挺着肚皮有些撑得半瘫在沙发在,斜着看孟元年:“阿元,你能不能给我唱首歌,我撑得睡不着了。” 第45章 贰十(2)   从孟元年的角度望过去,就只觉得莫清弦媚眼如丝。他偏过头抵着唇轻声的咳嗽了两声,才哑着嗓音说:“不会唱。”   “又骗人!”莫清弦坐起来,伸着右脚踢孟元年的腿:“你再骗人,再骗人。你忘了那也你还给我唱过张国荣的风继续吹呢,骗子!”   “我以前会唱,现在不会了不行吗。”孟元年也学着他的样子懒懒的躺在沙发上,任他踢着自己的腿,闭着眼睛说:“半夜起来给某人做饭,还要挨打,伤心的嗓子疼。”   莫清弦第一次看见这样像是撒娇的孟元年,只觉得他撒娇的样子真是恍若春花秋月般美丽。他扑过去趴在他身上,用嘴唇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脸他的下巴,然而停在嘴唇,反复磨蹭着笑出声来:“阿元,你的胡子好扎脸。”   “那是男人的象征,你羡慕不来的。”孟元年说着咬住莫清弦的唇右手扣住他的头,舌尖传来莫清弦特有的甜味,像红豆沙的味道,香腻腻的让人沉迷。   良久孟元年才放开他,却只见莫清弦双眼迷离泛着水汽,双颊染着红晕,性感至极。孟元年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理智战胜了感性,他抚着莫清弦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突然就想起那一夜大雪,他也是这样的躺在自己身上。只不过才隔了两年而已,他竟已觉得仿佛过了千年。那些一起逃亡的日子,就好像是他做的一场噩梦,一梦醒来,沧海桑田。   “阿清,你怕不怕。”孟元年突然出声,像是一声叹息。   “怕什么?”莫清弦偏着头枕在他身上,轻声回应。   “如果我们决定以后在一起,你难道不怕吗?”孟元年直起身捧着莫清弦的脸正色的问着。   莫清弦困惑的望着他,一脸的不解:“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在我身边吗?”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抓住孟元年的手疾声问道:“难道你还在想着黎箬?还在想着以后会去找她?我不准你去!”   孟元年有些失笑的看着莫清弦,刚刚酝酿出来的一点伤感,就被他这样无厘头跳跃思维打消得无影无踪了。   “你想哪儿去了,跟黎箬有什么关系。”孟元年扶正莫清弦的身子坐起来,有些疲惫的仰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声音缥缈:“我是个男的,就算我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   “你长得不好看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莫清弦靠在他的身上,缩着身子歪在沙发上,“我时常想你要是长得再丑点就好了,那样就没有那么多人惦记你。”他打了个呵欠,睡意袭来有些昏昏沉沉的念叨着:“你是男的我早就知道啊,这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是男的我也喜欢... ...你不准喜欢陆梦若,不准再想黎箬了,我会不开心... ...”声音逐渐低下去,到最后低到几不可闻,孟元年偏着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睡脸,眸色深沉,脸上却一派轻松地模样,犹如春风霁月明艳不可方物。   可惜莫清弦却没能看见,他沉浸在睡梦中,梦里孟元年围着围裙光着膀子在给他煮面,他身姿修长,风仪翩翩,偶一回眸便倾了他的眼迷了他的心。   四月,百花都开得几近凋谢,香山佣人却传消息说那边的桃树才刚刚开花。于是同孟元年约好这个周末一起去赏桃花,早早的莫清弦就穿戴整齐,趁着陆梦若还没来林家赶紧叫司机开车将自己送到了孟元年的楼下。下车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司机一定不能泄露这里的地址,得到司机的保证才放心的放他回去,自己在楼下等孟元年。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显得有些小心眼儿,但是爱一个人本来就是小心眼儿的。这种心情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只要是人倘若他真的打从心底里喜欢一个人,他必定做不到有多大气,愿意同人共享自己的爱人。 第46章 贰十(3)   今天的孟元年穿了件夹层的薄外套,里面套着件圆领的白色衬衫,配着蓝色的牛仔裤,看上去年轻又精神。看的莫清弦一阵欣喜,忍不住雀跃的站在楼梯下冲着孟元年挥手催促道:“阿元,赶紧的。”   孟元年放快了脚步几下跳下楼梯就站在莫清弦的旁边,他比莫清弦几乎要高出八个头,他那一米八的个子,常常让莫清弦羡慕的咬牙切齿。   孟元年轻轻冲一个方向招了下手,一辆三菱帕杰罗的越野车就不知从哪个角落开了过来,莫清弦跑上前摸着车身脸上神采莫名,他兴奋得冲孟元年喊道:“越野车,你竟然有这一款越野车。”   “你喜欢?”孟元年宠溺的看着他,神情温柔的摸了摸车门,“你喜欢等你能开车了,我把它送你。”   “... ...”莫清弦无语的看着孟元年,没有多说什么拉开车门率先坐了进去。他眼尖的发现司机竟然换了个人,他转头问孟元年:“司机换人了?”   “嗯,这是我在上海的司机,裴叔。我爸留下的人。”驾驶座的裴云轩听见孟元年的话转过头笑着冲莫清弦喊了声:“林少爷。”莫清弦随意的摆摆手说道:“裴叔叔,比跟我客气,就当我是阿元好了。”   裴云轩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想着,有一个孟元年就够恐怖的了,若是再来一个,他这身老骨头真得报废掉。他等孟元年坐稳了才恭敬地问道:“少爷,我们现在就出发了?”   “嗯,走吧。”孟元年冷淡的随意回了一声,莫清弦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暗自在心里吐了吐舌头,为刚刚不经大脑的话有些汗颜。但在心里又有些为孟元年你高兴,看着他同自己的手下说话,都能看出他还是很有威信的。他那些无害的无辜模样,大概也只是对着自己吧。   他安分的坐在车里,难得的没有缠着孟元年说话。他摇下窗户偏着头看一晃而过的风景,心里安心至极,甜蜜的仿佛就要溢出来。他用左手抵在窗沿上撑着脸,思绪因为飘忽的风景也渐渐的飘得远了。   阿元,我这一刻,满心都是你,我想你肯定是知道的。 第47章 贰十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莫清弦   四月的香山,一片绿意融融,微风轻拂,凉意习习,让人心神俱清一片安宁。   孟元年被莫清弦拉着奔跑在香山的小道上,风吹起莫清弦半长的头发,露出他清隽的一张脸来。孟元年突然猛地双手提起莫清弦,将他抱在半空中引得莫清弦连声尖叫出声。他抓着孟元年的手,嘴里喊着:“快放我下来,你又捉弄人!”   孟元年放下他,抓着他的双手笑道:“你还是跟个兔子似的,时不时就急眼。”   “你才是兔子,你再说一遍试试,我非得揍你哦。”莫清弦斜睨着他,理着被孟元年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嘴上说着威胁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可爱的惹人怜爱。   “你打不过我的。”孟元年随口就回了句,说完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抵着拳头轻咳了两声,掩饰的说着:“放心,我不还手。”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说的不对,抬眼看莫清弦见他果真鼓着眼睛瞪他,他哈哈的哂笑两声揽着莫清弦的肩头说:“走走走,你不是说来赏花的吗,我都急死了,赶紧带我去。”   莫清弦觉得他一世清明就要毁在孟元年手里了,但尽管这样,他竟然还乐在其中甘之如饴。他顺着小道一路向前,眼神里都是激动地神色:“真开心,终于能跟你有一天独处的时间了,梦若整天的缠在你身边,都不能好好同你约会。”   “梦若是个好姑娘。”孟元年跟在他身后用手臂护着他生怕他不留神就摔倒了,莫清弦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腔调,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是女孩子在他嘴里就只有好女姑娘坏姑娘。当然他很是乐意孟元年这样,他的眼里只需要有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绝世美貌就够了!别的人全都是浮云,不足挂齿。   走了大概两刻钟才隐隐看到一所大宅子,厚重的不只是和材质的大门,上面挂着林苑的暗色牌匾,两边挂着楹联,望进去飞檐叠石一应俱有,从中散发出肃穆沉重的古老之意。孟元年到此时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林家,究竟是一个如何根系庞大的家族,他的强大除了来自外部的力量,更多的来自于他们本身历史与文化的沉淀。什么是书香世家什么是笔墨飘香,或许说的就应该是林家吧。   “这宅子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不过我爷爷说了每代家主都会对这里定期进行修缮,不然不值得破成什么样。小的时候,爷爷经常带我来这里,练字,看书,有时还会跟他打打拳。现在想想小时候真好啊。”莫清弦走在前面,随手拈着一片叶子凑在鼻尖,深吸一口气冲孟元年你笑起来:“阿元,你认得这个是什么吗?”   孟元年凑过去仔细看,怎么看都像只是一丛杂草而已。他着莫清弦那得意的神色,终于还是决定配合他一下:“这是什么?没见过,请林少爷为在下解惑吧。”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冲他做了个揖。   逗得莫清弦拉着他的袖子笑的前俯后仰,他掐下一片放在孟元年的鼻尖:“你问问看,清清凉凉的,这是薄荷叶。醒神清脑,可以用力泡茶喝。你要喝吗我让这儿的佣人给泡两杯端过来。”   “算了,你不是说了吗今天好不容易可以独处,有人在一边麻烦。”孟元年将薄荷叶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就顺手塞进了莫清弦的嘴里。看着他苦着脸瞪他的样子,他就觉得心情异常的好,连日来的疲惫也仿佛消散了一般。   莫清弦吐出口中的薄荷叶几步上前拽住孟元年的手,偏着头指着一侧的圆形拱门说道:“从这道门过去就是后院,我家那棵桃树就种在那边的亭子旁,我带你过去。”说完也不等孟元年答话直接就穿门而去。 第48章 贰十一(2)   四月的天,熹微的阳光从零零碎碎的树枝间倾洒下来,因是清晨,阳光还带着点露珠的水汽,在空气中氤氲出缥缈的薄雾。   孟元年穿过拱门,一抬头就看见莫清弦站在不远处回头朝他看来,右手举在头顶挥手冲他催促着:“阿元,快点。”   阳光正好正面落在他的脸上反射出刺眼的亮白光芒,他有些长的头发在一侧头间划出不规则的圆形弧线,他双眼因为阳光的原因微微眯起来,修长的眉攒在一起,五官模糊如梦似幻。他背后一大棵粉色的桃树灼灼盛放风吹来散开漫天漫地的粉色花瓣,也成为了眼前这个人的背景。   他大声笑起来,伸手在空中胡乱的抓了几下,突然向桃树奔跑而去。风吹起他白色的上衣,隔着漫天的粉色花雨,孟元年定定的站在原地看花瓣扑了他满身。有种如置幻境的错觉。   他看见莫清弦笑着向他走来,迎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的看见他舒展的五官挑起的眉,微张的唇。他向自己走来,白色的外套在空中分割出明灭的光影,他抬手将手中开着粉色花朵的桃枝别在他耳间,声音像珠玉一般泠泠似弦歌之声。   他说:“阿元,送你。这样更美了,是我喜欢的模样。”   孟元年抬手握住他纤细秀长的手指,眼角娓娓上挑眼里沁出温柔的蒙蒙暖意。如果,这就是你喜欢的样子,我愿意。愿意一直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他低头轻轻地吻在莫清弦的额头,桃花纷飞中他能闻到从莫清弦身上传来的浓烈桃香,灼灼其华,只一亲吻便口齿噙香。绕在鼻尖缠上心头。   孟元年微睁着眼从莫清弦头顶翘起的发丝间看到他身后的大片粉色光景。天地间,仿佛再也没有声音能入他耳,再没有人能入他眼,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莫清弦和那一树灼灼桃花。   靠坐在亭子上,微风拂面,莫清弦惬意的仰躺在孟元年的腿上。看者上方孟元年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脸显得更小了。下巴尖尖的却莹润饱满,他时常会想不知道孟元年是怎么长得,明明同他一样是个男孩,却长成这般妖孽的模样。   他抬着手抓着孟元年垂下来的发丝,低笑着说:“阿元,你可千万别留长发,不然得万人空巷看杀卫玠了。”   “呵!你读书读傻了?我可不会坐马车,更重要的现在可没人丢水果给我,最差也得是几朵油菜花吧。”孟元年轻轻地捻弄着莫清弦的耳垂,太过和乐的场景了,让他竟有点舍不得从这个梦境般的环境中醒来。   “油菜花?你怎么想到那儿去了,一般人不都会说什么玫瑰香槟的吗,你真煞风景。”莫清弦微嘟着嘴冲孟元年埋怨一句,“还号称天才呢,一点诗意也没有。”   “那我该怎么说?”孟元年笑起来手指拂过他的唇间激起一阵颤栗的心动来,他突然就那样低下头亲上去,莫清弦看着他凸起的喉结微动,就听见他带笑的声音从唇间传来:“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莫清弦觉得自己的眼睛里炸开大树大树粉色雾气,迷蒙了他的眼,却安心又甜蜜。   阿元,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 第49章 贰十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莫清弦   孟元年同莫清弦直到晚上才下山各自回家,因为两年的事,莫柔一直很是限制莫清弦在外面留宿。偶尔的不归她还能承受,若是经常她就会因为担忧茶不思饭不想,莫清弦为了母亲,也只能忍着不舍回去了林家。而孟元年因为有事要处理在林家很不方便,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房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将莫清弦白日里送他的桃枝珍而重之的放进了一个长条的檀木盒子里,若是有人在他旁边,定是要心痛的说他暴殄天物了。而他却看着盒子里的桃枝,神情温柔,手指一遍一遍的抚过上面的花苞,散落的花瓣,以及乌黑的枝身。   直到有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才合上盒子,神色微敛换上一副冷肃的样子。   “有消息了吗?”   “少爷,上海那边出了点纰漏。”   孟元年瞳孔微缩,转头看着来人:“捡重要的说。”   “是,少爷。”那人恭敬的站正了身,语气郑重的回答:“前几天曹家那位继夫人去了上海,我们也才刚刚得知浦东那位会长的老婆是邵夫人的堂妹,如今这位邵夫人有个小女儿从小就送到上海那位会长夫人名下教养着。这段时间我们在北京动作太过频繁,在曹夫人去上海的第二天,浦东那边的案子被那位会长给压了下来。”   孟元年握紧了右手的拳头,脸色难看的冷声说:“竟小瞧了曹蟠。难怪他愿意娶个寡妇,我竟真是小瞧了他!”   “少爷!我们... ...”   “我们在北京左右掣肘,人手实力都不如人,若不是还有林家这棵大树,我们也掀不起风浪。上海才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孟元年疲惫的揉着额头,眼里风暴酝酿有着几分痛苦的挣扎之色。   “少爷,你还年轻,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年轻?嘁。”孟元年嗤笑一声,带这些嘲讽的笑意:“年轻最不值钱,没听说过有句话吗?你以为你还年轻,没关系,过两年就老了。”他仰着头长舒了口气喃喃自语:“我等不了那么久,太久了... ...我会发疯的。”   “你看我这张脸。”他抬着头看着那个人眼神里都是凄凉的厌恶,“你看我这张脸,如果我不把自己逼紧点,或许下一秒我就会被关进那些人的笼子里。就像那个时候... ...”他痛苦的扶着头坐在沙发上,眼睛里透出肃杀的决意:“我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再等,没有时间... ...裴叔。”   莫清弦跨进家门时,一眼就看到陆梦若坐在那儿同母亲说笑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母亲少有的竟笑的有些开怀,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淡淡的将笑意含在唇间。他还没开口,就见陆梦若已经站起身冲他喊了声:“清弦哥!”脸上带着惊喜探着头看他身后,莫清弦知道他在找谁,也不说破,只是换了鞋子轻声的叫了声:“母亲。”然后才温和的冲陆梦若问道:“这么晚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宁哥该来接你了。”   “没事没事,跟柔姨说着话都忘记时间了。”陆梦若急切的回了声恨不得立马就能跟莫清弦出去,好向他问问孟元年的事情。看在莫柔眼里却觉得陆梦若是因为看到了莫清弦紧张的有些急切,她笑着看了陆梦若半晌才转头对莫清弦略带嗔怪的说到:“你也真是,哪有一回来就赶着让人回家的。” 第50章 贰十二(2)   “没事没事,柔姨,天色也不早了,就让清弦哥送我回家吧。”陆梦若生怕莫柔又说出什么让她再留一会儿的话,直接急步走到莫清弦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补充着:“柔姨,我先回家了,明天再来找您说话。”   “去吧去吧,我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那么有精力了。”她微微侧了侧身冲莫清弦低声笑着说:“好好把梦若送回家,不用急着回来。”   莫清弦在心里对母亲翻了白眼,知道母亲是误会懒得跟她解释,拉着陆梦若就直接出门去了。   陆家同林家住的其实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还未走出林家的大门,陆梦若就忍不住问起:“清弦哥,阿元呢,阿元怎么今天没过来?”   “梦若。”莫清弦终于正色的看着她,神情严肃的看着她:“梦若,阿元不会喜欢你的,趁现在还来及你就... ...”   “你又不是阿元,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喜欢我!”陆梦若也冷下脸来,冷笑的看着莫清弦:“你总是这样跟我说,我喜欢阿元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救过阿元。”莫清弦的神情染上无奈,他尽量语气温和的同陆梦若说着:“上次是我说话太重,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清弦哥,你别说了,我早就忘了。”陆梦若咬着嘴唇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我就喜欢他,第一眼就喜欢,直到现在。我不会放弃的... ...”   莫清弦不知道该怎么办接话,他沉默的跟在陆梦若身后走半晌才想好措辞:“梦若,无论如何,你对于我和阿元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们不想让你伤心。”   “我愿意就这样喜欢阿元,只要他一天没有结婚,我就是还有机会的。”陆梦若固执的仰着脸回头看莫清弦,她大大的眼睛用力的睁着,隐有泪光闪烁。莫清弦扶着她的肩抱了抱她,表情闪过几分挣扎,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在耳边沉重的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也是爱着阿元的。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对不起,阿元喜欢的人是我。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对不起。   陆宁隔得老远就见他们两人抱在一起,伸出去的脚迅速的收回躲在了一旁,心里还在想着他们两个感情不错,要给他们多制造点独处的机会。他完全放心莫清弦的人品,林家人的教养让莫清弦定不会做出过格的事情。心里想着就悠悠的原路返回了,想着要将他们发展的程度早点告诉父亲母亲,也让他们能放下心来。   当然这一切莫清弦和陆梦若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在两家人眼里成了准情侣,就等着毕业直接结婚了。此刻的陆梦若还沉浸在对孟元年的深深爱恋和思慕中,而莫清弦却陷在对陆梦若的深深愧疚里。两人无话直到到了陆家门口,莫清弦才看着陆梦若进门后折转往回走去。   他慢吐吐的走着,看路灯依次亮起,空旷的大街上燃起袅袅炊烟,希稀零零的走着几个路人。他漫无目的的看着,无端的生出一股孤独的萧索感。他突然很想孟元年,很想扑进他怀里,很想抱着他跟他说一声:我好想你。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冲动,脚步却像是缠了滕蔓般,感觉仿佛有千万个力道在拉扯着他不让他向前走。他伸手捂了捂胸口长舒一口气,寂寥的踢着脚下得碎石,伸手摸着开着白色玉兰的棕色树干,看一旁围栏里开得正好的水仙花,想着白天孟元年别着桃花的冠玉般的容颜,他泛着淡淡冷意的轻吻,就觉得脸有些发热。他加快了步子向家里走去,刚到门口一辆三菱帕杰罗的越野车就停在了他身后,孟元年那闭月羞花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第51章 贰十二(3)   “阿清?”孟元年从车上下来看着站在门口的莫清弦疑惑的问了声:“你怎么才到家?”   “没有,刚刚去送了梦若。”莫清弦红着脸眸子清亮的看向孟元年:“阿元你怎么过来了?”   孟元年神色有些怅然,他伸手揉了揉莫清弦的头顿了顿才说:“我找爷爷有事,晚点多来找你。”   “恩,我跟你一起去吧。”莫清弦拍开他的手,“别摸我头,我已经不小了,被人看见得笑死我。”   “你就先别去了,我一会儿晚点单独跟你说。”孟元年想了想终究拒绝了他的陪同,莫清弦也没多想,只微微点头回道:“也好,我先去洗澡,你回来了再说。”   书房里,孟元年将如今的形势跟林墨说了,林墨也赞同他的决定,只说让他随时保持联系,又交接了了一番,将自己留在北京的人略微同林墨交代了一遍孟元年才离开。站在莫清弦的房间门口良久却没推门进去,他着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同莫清弦说他即将回上海的事情。   他在门边靠了会儿,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莫清弦慵懒带着鼻音的声音:“门没锁。”他推开门莫清弦穿着睡衣头上搭着跟毛巾坐在床上正在翻一本相册。   “你的照片?”   “嗯,每年我母亲都会请照相师傅来家里给我拍几张。”莫清弦抬起头看着孟元年,“阿元,我们去拍张照片吧,我都没有你的照片。”   “下次吧,等下次... ...”   “就明天吧!阿元,正好周末!”莫清弦没等孟元年说完,就有些兴奋的接过话,眼神亮亮的满含期待的看着孟元年。   “阿清,我... ...”孟元年迟疑了会儿,捏住莫清弦的手终于下定决心般的沉声说道:“阿清,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   “恩?”莫清弦仰着脸看着孟元年,眼神还没从刚刚的兴奋中缓过神来,他呆呆的问着:“你刚刚说什么?”   “阿清,我明天就要回上海。”孟元年心中不忍却还是狠下心来说着:“明天一大早就走。”   “不是,阿元。”莫清弦愣愣的看着孟元年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出来:“愚人节已经过了,阿元,你不要骗我... ...”孟元年的眼睛太过清澈,神情太认真,莫清弦说着说着就有些编不下去。他看着孟元年呆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孟元年也看着他两人竟有些相顾无言。   “对不起,阿清。”孟元年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将莫清弦揽进怀里:“是我的错,如果我能不要那么着急,如果我能再等等,如果我能再晚点回来见你,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对不起,阿清。”   莫清弦睁大了眼听着孟元年的话,鼻子酸的像要掉下去一样,他抱紧了孟元年声音里都是不舍的痛苦之意:“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用,竟然都不能帮到你。我帮不了你,但我至少可以不拖你的后腿。”   说着说着心里涌起无助的心酸,他将头埋在孟元年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问着:“阿元,上次是两年。这一次,我们又要分开多久... ...”   “不会太久的相信我,阿清。”孟元年抱紧了莫清弦,说着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的话,“不会太久的,一定不会太久!”   “阿元。”莫清弦闭上眼,想忍住那汹涌的泪意,可他低估了自己心里的疼痛,眼泪沾湿了孟元年白色衬衫,热热的有种黏意。孟元年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好多年都没落过的眼泪顺着两腮滑落仿佛砸在了心尖上。 第52章 贰十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最近爱上了参佛,每每读到那些佛家偈语时,我总是会第一时间就想起你。我想着或许连佛祖,也都在怜悯我们这可怜的爱情吧。   ——莫清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莫清弦睁开眼睛怔怔的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睛干涩的甚至流不出眼泪来。   孟元年早不知在何时就已经离开了,他们说好了悄悄地走,不让彼此看见离别。莫清弦抬起手臂横在眼睛上,小声的啜泣起来,只是想着与你分离而已,我就难过的不可自抑。阿元,你才刚刚离开而已,我就这样的想你。   莫清弦穿好衣服下楼跟长辈们打了个招呼,索然无味的随意喝了两口粥就上楼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他觉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舒坦的,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   就连第二天到了学校,莫清弦也提不起精神。陆梦若也少见的沉默跟在他身后,从听见孟元年回上海的那一刻起,陆梦若觉得她的心也飞去了上海,牢牢地挂在那个叫孟元年的男孩身上。   上海啊,总觉得只是电视上出现的遥远城市。为什么它就偏偏是真的存在呢,还要带走她喜欢着的人。陆梦若情绪低落根本没注意到莫清弦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丧着脸,一张脸频繁的变来变去。   系里的同学还不知道孟元年已经离开的消息,他交流生的生涯终究是提前匆匆结束。有女同学在听陆梦若说孟元年回上海的时候,酸酸的讲了句:“哎,那你以后可以去上海,有个厉害的男朋友就是好。”   陆梦若听着那些话,自动忽略了她们口气中的醋味,只觉得茅塞顿开,心底暗暗有了计较。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陆梦若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投入到自己的梦想里。   莫清弦恹恹趴在桌上有些颓废时,猛然听到讲台上的导师说道:“当一个人有了相对应的能力以后,他就有力量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东西,去追求他所渴望的真理... ...”   后面还有些什么话他已经听不见,他想到从初相见,孟元年就一直像一座大山守着他护着他。然而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总不能时时刻的都面面俱到。因此才有了两年前的离别,有了这两年后的离别。他陷在沉思里,发现自己竟然是一直习惯性的依靠着孟元年,甚至有些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   可是孟元年明明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却成长的让他望之莫及,难道他就要这样一直拖累阿元一辈子吗?他就像这样作为一个被保护者被孟元年保护者吗?他明明也是一个男子汉,是林家引以为傲的下一代继承人,林家的教养里,明明从没教过他作为一个弱者。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变的这样的软弱呢?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的今天呢? 第53章 贰十三(2)   他呆愣愣的怔在桌前,就连身边的人叫他他都没能回神。他想起那一年大雪中,他明明想着以后要保护孟元年的,可是如今他竟然忘记了。只一心陷在那些情爱里,毫无出息。他明明早就应该知道孟元年的艰难之处,偏偏却还沉浸在那些虚妄的感情里。当你连自己爱的人都没有能力去守护时,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呢?   明明孟元年才应该是个孩子。他也需要能够停泊的港湾,稍作休憩,他也需要守护需要安定需要,被保护。   莫清弦摊开自己的手,看那上面纵横交错的纹路,一条条一道道,无不在诉说着那前路的坎坷。可只要想到那路的尽头,站着他爱的人,他就能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孟元年直到到了上海,才感觉浑身有点轻飘飘的,头疼欲裂。他站在空荡的大宅里,除了佣人和巡逻的保安,就静悄悄的万籁无声。就连从前聒噪的虫鸣声也消失了没有动静。他觉得寂寞,比过去的那两年任何时候都要寂寞。   他脱了外套随意的坐在客厅的欧式沙发上,仰躺着想要闭眼休息一会儿。可他还没来及躺下来就见荆越带着手下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只能强打起精神,吩咐一旁的佣人开一瓶红酒送过来,然后等着荆越开口。此时的荆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黑色的一粒扣西装,白色的立领衬衫,打着暗色条纹领带。脸上神情肃穆冷硬,却在看到孟元年的瞬间变得柔和。他一边走一边随手解开纽扣拉了拉脖子上的领结欢喜的喊到:“元年,你回来了!”   “荆叔只是去哪儿了?穿的这么正式。”孟元年微微笑起来,揉了揉额头才接着说到:“刚到家你就来了,这些日子辛苦荆叔了。”   荆越放下衣服坐在孟元年对面,仔细的看了看孟元年:“才几个月不见,又瘦了。你才十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过劳累。”   “十八岁已经不小了。”孟元年拿着红酒瓶举了举手中的被子冲荆越问道:“要来一杯吗?”   “你坐着我来倒吧。”荆越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孟元年伸手阻止他声音淡淡的说到:“我还不至于连酒瓶都拿不稳。”沉默了一会倒好酒将酒杯的给荆越才径自补充说:“我父亲当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听说都是一方老大了。我如今靠着父亲留下的东西,还走得这么艰难,已经够差劲了。再放松岂不是该辜负我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你父亲如果在世,他肯定希望你能活的请轻松自在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劳心费神。”   “荆叔说笑呢?”孟元年蓦地勾起一丝冷笑,眼中寒芒微闪:“我父亲已经死了,你忘了吗?”   荆越在心里长叹一声,一口将杯中的酒全喝了下去,咂着嘴低声念叨:“还是二锅头来的舒畅,这红酒喝着没劲。”   “呵呵,谁让你牛饮了。”孟元年右手三指轻轻地捏着杯柄随意的晃动着,却没有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浦东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交涉,有点困难。听说欧阳夫人怀孕了,欧阳会长很是听她的话。”说到正事荆越也沉下心来,连日来的劳心劳力着实把他累得够呛。   “当初拿了那么多好处,现在想翻脸不认人?”孟元年轻抿了一口酒在舌尖滚了两滚才咽下冷笑出声:“真是天真。” 第54章 贰十三(3)   “这件事让裴叔去吧,这次在北京情势他比你清楚,荆叔也趁机把该收的网都网收了。”孟元年无趣的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明明柔和的,说出的话却带着肃杀之意:“我记得当初我们场子里有个叫欧阳瑕的女孩儿,自称是欧阳会长的表妹。”   “恩,是有这么个人,当初还跟欧阳会长说笑过,听欧阳会长的口气不像是真的。”荆越想了想才稳妥的回道。   “荆叔怎么现在还这么天真?”孟元年冷眼看着荆越:“他说不是就不是了?就算不是我们难道不能让她成为是吗?荆叔看来真是累了。”   “我这就去安排。”荆越站起身顿了顿才轻声对孟元年说了句:“元年,荆叔知道自己的斤两,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变得也像那些人一样。如果真那样,我死后真的会无颜见你父亲了。”说完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佝就向外走去,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萎靡不振。   孟元年怔怔的捏着酒杯,抿着唇不说话,坐着坐着就烦躁起来,起身发疯般的将酒杯酒瓶全砸在地上。酒瓶破碎的声音在空荡房子里来回回响,他抬着脚胡乱的踢着沙发桌子,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佣人们都躲在房里不敢出去,门外守夜的手下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不知道房里的事情。   裴云轩站在玄关处静静地看着孟元年,眼里都是怜悯的关切。等孟元年发泄的差不多他才走进去,扶着孟元年的肩:“去休息吧,会过去的,元年,深呼吸,没事的你可以冷静下来的。”   孟元年喘着粗气,右手捂着额头,他脸色苍白嘴唇泛着青紫,有些虚弱的推开裴云轩:“我没事,就是这段时间一直没吃药。”   “明天我们再去找徐医生看看吧。”裴云轩担忧的看着孟元年,“这几个月你一直强撑着,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我心里有数,别说了。”孟元年烦躁的冲他吼着,双眼充血仿佛随时都要扑过去似的:“我的药呢,把药拿给我,都滚出去滚出去不要在我眼前晃!”   裴云轩迅速的从佣人手中拿过药端了杯水递给孟元年,并低声让佣人们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收拾。孟元年每次发病都不能见人,否则见着谁都会发狂一通拳打脚踢。他本就是练武之人这两年又一刻也没放松过,基本上没几人能经得住他失去理智的暴打。   看孟元年吃了药,裴云轩不放心硬拖着他将他送进了房间这才离开。却也不是孟元年的家而是就在旁边的客房住了下来,他终究是怕孟元年失控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却说这一夜出乎意料的安静,孟元年的房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传来。第二日一大早裴云轩推开孟元年的门,他还熟睡着没有醒来。孟元年的房间很整洁,整洁的有些空旷。整个房间被涂成蓝色,窗帘床单被罩,连睡衣都是蓝色。房间的正中放了张床,床脚放置了一个矮塌,左手边是一个嵌在墙壁里的衣橱。除此之外,除了进门右手处还有个浴室,就再也没多余的东西。一眼望去井井有序又空荡的有些渗人。   因为前两年孟元年经常会发病,房间所有的棱角都被打磨成圆弧状,有的地方甚至还用蓝色的棉布包裹着。裴云轩小心翼翼的走到孟元年床前,因为吃过药的关系,他睡得有些沉,裴云轩帮他拉了拉被角想着这几个月在北京的连日劳累,脸色沉郁的下了楼。 第55章 贰十四   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奔跑在夜晚的大雪中。你拉着我的手,掌心传来温润的灼烧触感,你回头笑着叫我的名字,你说,你喜欢我。   ——莫清弦   孟元年一觉睡到正午时分才醒来,他拉开蓝色的窗帘揉着额头,知道自己这是又犯病了。在北京时他一直克制着,随时都在害怕会突然犯病吓到莫清弦,没想一回到上海就没能忍住。   他在衣橱里随便挑了件白衬衫,墨蓝的西裤,趿着拖鞋缓步下楼。楼下裴云轩正在听下面的汇报工作,左手的袖子卷在手肘处拿着本文件,右手拿着一支笔,一边听着一边用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写写画画。   孟元年扶着楼梯的扶手,斜倚在一旁足有一米高白底青花瓶上,懒懒的叫了声:“裴叔。”   “醒了?”裴云轩回头看了他一眼,快速的吩咐了那人几声才站起身几步走到孟元年的身旁:“感觉怎么样,不舒服的话我打电话叫徐医生过来。”   “没什么事,昨天太累了。”孟元年揉了揉额头,坐到餐桌前:“晚上辛苦裴叔了,从今开始又要忙了。”   “我看你状态不太好,你要不先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跟你荆叔。”裴云轩一边招呼佣人将吃的摆上,一边伸手替孟元年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对方不是都指着名要见我吗,你跟荆叔难道还会易容不成。”孟元年想着忍不住轻笑一声,“要真会再好不过了,不过还得先减肥增高才行。”   裴云轩看着孟元年舒展开的眉眼,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去。撑着手坐在孟元年对面为他夹菜,想着孟元年正常时还是很赏心悦目的。难怪那些稍有点身份的人都想着指名跟他见上一见,这张脸真是个祸害啊,不过就算被祸害也挺舒心。   “能不能把你那猥琐的目光收起来,真应该找个相机拍下来寄给裴清瞧瞧。”孟元年放下筷子,淡淡的看一眼裴云轩,眼里闪着戏谑的笑意。裴云轩是他父亲留下的老人了,年轻时被他父亲从乱刀中救下,一路跟了他父亲打拼,后来专门负责上海这一块儿。是孟啸风为孟元年和自己留下的后路,他早早的就做好了几处准备,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厦倾覆来的那样急而已。   裴云轩基本上有一大部分的时间都会住在孟元年这边,一来贴身保护他,二来也担心孟元年突然发病,平日里两人相处,多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意味。   裴云轩看孟元年放下碗筷知道他是吃不下了,唤来佣人端了碗甜品来,笑道:“来来,吃点甜品给你赔罪了。”   “裴叔,你说你怎么就在自己儿子面前装出那么一副... ...”孟元年想了半晌才想出个词,“道貌岸然义正言辞的模样的?都说了你明明是个为老不尊的中年大叔,裴清竟然都不信我。我很是纠结啊,每每纠结就会很不开心... ...”   “我错了。”裴云轩咳嗽声神情严肃的看着孟元年:“我刚刚就是想,孟总美男计一出,天下无敌,我这不是就胡乱想想嘛。你们年轻人就是小气... ...”   “嗯,你说得对,我很是小气。”孟元年站起身微微的舒展下腰,趿着拖鞋走到酒橱边回头冲裴云轩露出一个无辜又纯洁的笑:“裴叔,你说我如果不做点符合我小气这身份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啊。”   “上海这边新兴起的房地产商实在太多,我现在忙的都没时间给你当司机了。”裴云轩一边理着茶几上的文件,一边抓过自己的外套,正色道:“我很忙,真的很忙,我先去公司。”说完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急匆匆走掉了。   孟元年抱着手臂靠在壁橱上,念叨一声:“无趣。一个两个都这么胆小。”一旁的佣人轻手轻脚的收拾着桌子,却也忍不住吐槽:还怪别人胆小,也不想想自己每次下手有多重... ...孟元年像是有感应似的突然看了她一眼,吓得她逃也似的回了厨房。   孟元年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在在那儿站了半晌,才突然坐到了沙发上,看着电话发呆。思绪端断断续续的飘零着,在脸上映出似真似幻的迷蒙雾气。 第56章 贰十四(2)   他枯坐了半日,终于觉得有的熬不住,心里焦躁的感觉又浮现出来,像猫爪在心里不停地又抓又挠一样。他抖着手终于拿起电话拨打了过去,只响了几声电话那头就传来泠泠如玉的清脆声:“您好,我是莫清弦请问您是哪位?”   孟元年沉默了会儿半晌没有说话,那边又传来略带疑惑的声音夹着些微的试探:“阿元?是你吗?阿元?”   “是,是我,阿清。”孟元年终于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他拼命的忍住想要砸掉电话的躁动,尽量放缓了语气:“阿清,我好想你。”   莫清弦激动地抱着电话,声音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喜:“阿元!真的是你,我以为你又会像前两年一样不联系我。阿元阿元阿元,真的是你吗?不会是我的幻觉的吧?”   “傻。”孟元年听着他略带孩子气的话心里竟奇异般的平静下来,他靠在沙发上,眼尾上挑嘴角轻扬一派愉悦的模样温柔的冲着电话说到:“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会每天打电话给你吗?你忘了?”   “诶?你说过吗?我完全没有印象。”莫清弦想着自己当时可能完全沉浸在同阿元分开的悲伤里,哪儿还有心情记得他说过什么。他在床上翻滚了一下,握紧了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握紧孟元年了一样。他笑着说着:“阿元,阿元,我真开心。”   “你今天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你突然不在了,很不习惯。”莫清弦仰面躺在床上,想象着孟元年此时的表情,听着他的声音就仿佛他还在身边一样。   “慢慢就会习惯的。”孟元年的声音像隔着云端的花朵悬在莫清弦的耳际,他语气有些嫌弃的冲着电话说:“阿元,你真是的。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好好安慰我一下,然后哄哄我吗?你怎么不按剧本走啊... ...”   “呵呵... ...幼稚。”孟元年从胸腔里发出舒畅的笑声来,笑声在空荡的客厅响起,惊得一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在孟家服侍孟元年将近两年了,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开心的笑声。众人都有些忍不住好奇的竖起耳朵听着客厅的动静,只听见孟元年对着电话说:“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些,那些都对小女孩儿才用的,难道你想让我把你当做女的?”   “... ...”莫清弦被堵的有些语塞,他嗫喏的喃喃到:“我就平日里闲来无事,随便翻了几本杂志,谁知道这是什么了。阿元真无趣真无趣... ...”   “好吧,我无趣,那林少爷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的?”孟元年戏谑的说着,完全不知道偷听的众人,被他着带着妖气的话雷的外焦里嫩。   孟少爷竟然也会说这种话?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看到了孟少爷这么这么那啥的一面,被他发现会不会被灭口啊啊啊啊!   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求求老天来个天雷劈一下我吧,我肯定是在做梦。   天天天天哪,温柔起来的孟少爷我好喜欢怎么办怎么办!!!   ... ....   众人的纠结孟元年当然是全然不知的,他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听着莫清弦在那头喋喋不休的念叨,那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头也没那么痛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突然想要吻莫清弦的唇,他想起那张唇微微张开的软糯感,想起他们唇齿交缠的温热触感,想起莫清弦身上那淡淡的桃香。他闭上双眼,想象着他微眯着双眼看着他的迷蒙模样,心里一阵暖流涌动。   真想现在就抱着你啊,真想吻吻你。   真想,你就在我身边。 第57章 贰十五   或许佛说得对,对于茫茫的无涯的时间而言,今生只是过客。可是我真不甘心呐,我那么爱你,怎么就只是你生命的一个过客了呢。   ——莫清弦   裴云轩同荆越走进孟元年时,总觉得无论是佣人还是巡逻的兄弟们都有些怪怪的,两人有心问问但看他们那副惊吓又镇定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开口了。两个人怀着满腹的疑问在玄关脱了鞋子,裴云轩探着脑袋朝客厅看去,这一看只叫他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只见孟元年穿着圆领的衬衫,衣袖全部卷起来,坐在沙发上手里有些笨拙的拿着彩色的纸在折千纸鹤!!!那个一向被当作是装饰的老古董留声机,竟然也在转动着放着首不知名的曲子,咿咿呀呀,在大厅里来回回荡。   裴云轩揉了揉脸,极度怀疑今天自己的开门方式出了错,看到了一个假的少爷。荆越心里也是大惊,但更多的却是惊喜,在他心里,孟元年就应该是这般模样的。他应该有着属于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一些小幼稚,和一些朦胧的小情绪。所以他很快的就换上拖鞋走了进去,坐在孟元年的对面笑着看他:“元年,要不要帮忙?”   孟元年闻声这才抬起头来,刚刚太过认真竟然没注意到有开门声。他迅速的丢下手中的纸,但又一想这样好像有点欲盖弥彰,又将纸拿在了手上,有些尴尬的顿在那儿脸上染上些羞恼的薄红。   “荆叔会折这东西?”孟元年干脆自暴自弃的似的镇定下来,将手中大红的彩纸拉展开丢在他面前,“那你来吧,麻烦死了。”   “老荆,你这个不识趣的家伙,要你去凑热闹。”裴云轩拉开脖子上的领结促狭的拍了拍荆越的肩才大笑着说道:“这是少爷折给自己小情人的东西,你瞎去能帮什么忙?”   “咳咳... ”孟元年被裴云轩说的顿时不自在起来,又不好意思争辩,只得恼羞成怒的吼了声,“谁跟我说要折这玩意儿的,赶紧给我收了。”   “哈哈,元年别害羞嘛。”裴云轩不怀好意的瘫坐在一旁大笑起来,“难得见你也有这种兴致的时候,别那么凶嘛,看把小南吓得。”   孟元年听了回头看了眼,看到那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耸着肩缩在墙角,这才想起刚刚就是这个小女佣教他折的纸鹤,一时心里愈发的尴尬起来,觉得这小佣人真是不看时机,也不知道躲得远点。   “这些女孩子真是,我又不是鬼,能吃了她们不成,一个个胆小的看着就烦。”说着也不去管桌上的东西,但随即又冲一旁的佣人喊了声,“把这些东西都拿我房间去。”   裴云轩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人气的孟元年,也不再打趣他,只向后倒了倒伸展着脖子手臂,才正色说道:“难得你今天心情不错,但是该说的事我还是要说。学校已经帮你招呼过了,明天晚上七点,欧阳夫人会去云芽茶庄见一个听说从广州那边过来的投资商。”   “广州?查过了吗?”孟元年让一旁的人都退出去才冷声问:“欧阳瑕那边怎么样了。”   “查过了,那人是却不是广州来的,只是从北京绕道由广州来的上海。”荆越冷笑了声,声音里都是肃杀的森然之意:“当初我藏身曹蟠的地盘时,正好见过这人,他是曹蟠前妻的哥哥。”   “呵呵,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啊。”孟元年眼睛里都是风雨欲来的暴戮,他捏了捏拳头,额角青筋毕现,“曹蟠!盯着那个人,当初要买我的那个人就是从广州方向来的。我被抓住的那次也隐约听到过粤语对话,这次一定要... ...”   “元年!”荆越伸手握住孟元年的手,声音有些急促:“放松,孟元年!裴云轩,药呢?”   “我没事。”孟元年捂着头,像小兽发出的低鸣,“别管我了,曹蟠还活着一天,我这病就一天不会好。”   荆越眼睛一红,铮铮汉子,表情受伤的像个孩子:“元年,你放心。荆叔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在了那个狗崽子!是荆叔没能照顾好你... ...”   “够了,说了多少回了,跟你没关系。你是不是太闲所以整天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孟元年头疼欲裂,心里的暴戮愈发强烈几乎要忍不住,他疾速的站起身冲裴云轩他们说着:“准备好,明天晚上去会会那个女人,你们赶紧给我滚远点没事别来打扰我。”   说完站起身跨着大步就朝楼上走去,一路上忍着心里疯狂的叫嚣汗湿透了衬衫,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疯狂的一脚将楼梯旁的白底青花花瓶踢倒在地,大声的嘶吼着:“让你们滚出去,出去!聋了吗!”   花瓶碎裂的声音在地上砸起巨大的声响,裴云轩眼疾手快的拉开荆越,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冲孟元年安抚的说着:“我们这就出去,你别激动。”   孟元年喘着粗气,眼里满是痛苦,每次发病他都这样根本不受控制,寻常人也近不了他的身,只能任他发泄着。他心里明明是不想这样的,他抱着头痛苦的眼泪都流不出来,这感觉太生不如死。 第58章 贰十五(2)   他跌跌撞撞的撞进房间,蹲在地上哀鸣着,喉咙却像堵着什么东西一般,发不出声音。就连嘶吼都只能是嘶哑的在胸腔里来回鼓动。他胡乱的抓起床上的床单被子疯狂的扔着,用脚踢打着墙壁,那倾城的容颜布满裂痕,苍白唇沁出艳丽的红色血迹,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凄艳决绝。   楼下荆越和裴云轩站在玄关处,眼睛盯着楼上,心情都异常沉重。裴云轩想了想终究拿起手机给孟元年的医生徐琰西打了个电话。   在等待徐琰西的空档中,裴云轩和荆越沉默的对坐在客厅的沙发,相对无言。裴云轩突然想起在北京的那几个月,孟元年明明已经像是好了的,明明一次也没发病过。他仰着头耳朵却竖起来关注着孟元年的动静。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荆越双手捂着头,满脸痛苦挣扎的看向裴云轩:“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元年二十岁还不到,还那么年轻难道要被折磨一辈子吗?为什么不该受罪的人一直在受罪,该受罪的人却还活的好好的... ...”   裴云轩听着荆越几近崩溃的话,心里也酸涨难忍,他叹口气瘫坐在哪儿,一向温和有礼的脸上也冰凌凌的。他说:“已经比前两年好很多了不是吗,至少他现在晚上还能入睡,白天还能停下来折折纸,听听曲子。已经很好了,你还多奢求什么... ...”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没大意,元年也不会被抓走被折磨成现在这副样子,是我害了他。”荆越捂着脸老泪纵横,他绝望的闭着眼,“我死了还有什么脸去见我妹妹,去见孟爷... ...”   “荆越。”裴云轩伸手覆在他肩上,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元年从来没怪你,你又何必一直钻牛角尖。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尽力尽快替孟爷替元年报仇,你年轻时的豪气都哪儿去了,现在尽是一副没出息的娘们儿样。如果你一直这样,你干脆每天待家里以泪洗面算了,元年就交给我一个人照顾就行。我就算是拼了命也... ...”   “别说了,我荆越再不济也不至于成那样。”荆越抹了抹脸,靠在沙发上眼神有些飘忽,裴云轩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也没开口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刚点燃又想起孟元年闻不得烟味,又赶紧将烟头摁在茶几上丢进了垃圾桶。坐了会儿总觉得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拨弄下留声机,一会儿又去就出哪儿敲敲酒瓶儿,时不时地就朝门口望望。就在他快忍耐不住想要再打个电话的时候,徐琰西穿着灰色的西装,提着个大箱子姗姗来迟。   “元年呢,怎么样了?”他人还没进屋就气喘吁吁的问起来:“路上耽搁了会儿,情况还好吗?”   “不知道,我们都不敢上楼,你赶紧上去看看。”裴云轩赶紧上前顾不得徐琰西还没穿上鞋,就将他朝楼梯口推去:“赶紧,急死个人。”   “我一个人进去?”徐琰西回头瞪大了眼看裴云轩,“我这身板还不够你家少爷一拳揍得,你们俩先上。”   “咳咳,元年不让我们进去。”裴云轩眼神飘忽看也不看徐琰西直接推着他上楼就要将他推进孟元年的房间,徐琰西却死命拽着他的手不撒开,叫到:“好你个裴云轩,上次害得我还不够,这次还想害我。要挨揍我也得拖着你,你就死心吧,我是不会撒手的。”   “徐琰西,你的礼仪呢,君子端方动口不动手。”裴云轩用力的掰着他的手指,反正徐琰西来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谁知道孟元年这时候脾气怎么样,要是正赶上还在发病,他这是上赶着找揍吗?能不进去坚决不进。   “你个为老不尊的老小子,我要一定要把你的真面目告诉裴清。叫你装叫你装... ...”徐琰西干脆像个八爪鱼似的抱住裴云轩,只要一想到上次被裴云轩骗进去的下场,他就觉得牙齿发酸,被孟元年揍过的地方全都开始隐隐作痛。“跟我进去,你不进去我也不进去。” 第59章 贰十五(3)   “你们在干什么。”正当他们两个抱在一起拉扯时,孟元年的声音就在耳边像个炸雷似的响起。徐琰西立马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有些尴尬的看向孟元年:“孟,孟少爷,咳咳,你那个什么还好吧,我就过来看看。”   “死不了。”孟元年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两个,淡淡地说道:“我要是哪天要真是病入膏肓,被你们两个这么一磨蹭,估计也没什么活着的可能了。”   “我们这不是相信你嘛,你这钢铁般的意志,坚如磐石的信念,肯定死不了。”裴云轩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主要是你发病时你不知道,那下手叫一个狠,你去问问兄弟们,谁挨得住。”   “看来平时的训练强度有待提高,恩,一会儿我会跟荆叔说说。”孟元年淡淡的点头随意的说道。   “啥?”裴云轩却是傻眼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一想到即将面对一群人的怨念,他真想把泼出去的水再给收回来。莫元年呢却再没理他,转头冲徐琰西说:“这两天太累,复发的频繁了些。你看看还有没有强效点的药,最近我还有重要的事要解决。”   “再好的药你自己不好好休息控制,也没什么用。”徐琰西看着孟元年发青的眼窝,心里也实在是无奈。“进去,我在帮你检查下。”   徐琰西进到房间,满屋狼藉像是遭贼了一般,他有些庆幸幸好来的时候刚刚好,不然怎么着又得挨几下。   他让孟元年躺在床上,拿出个音乐盒放在一边,等孟元年呼吸平缓了才缓声问着些问题。他蹙着眉头,感觉事情很是棘手。孟元年表面上看起来比前两年好了很多,可实际上,病情却是一点好转也没有,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本来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躁狂症就够让人抓狂的了,结果现在隐隐还有些焦虑症的征兆。   “元年,我建议你还是住院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吧,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今年才十九岁。”徐琰西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孟元年能够好起来,这两年他实在被孟元年那股子对自己的狠劲吓到了。   “我如果住在医院,说不定就真会成一个精神病了。”孟元年从床上坐起来,疲惫的靠在床头,“我等不了了,有什么药能用的都给我吧。这事跟裴叔他们往好了说,现在局势不好,一个大意就前功尽弃满盘皆输了。我输不起。”   “那我以后隔两天过来一次,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通知我。还有,情绪发泄出来也是好的,尽量别憋着。”徐琰西知道他说服不了孟元年,只能尽他所能帮他了。他看着孟元年这不到二十岁的脸,却挂着历尽了岁月沧桑的漠然与无奈。   “你时常多想想你觉得开心的事,或者喜欢的人,这样有助于缓解你焦操的情绪。”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了。”孟元年闭着眼淡淡的说着,年轻的容颜自有一股身居高位的威严,徐琰西看了他半晌终究提着箱子出去了,出去时将门顺带的也关上了。   孟元年瞳孔散乱的看着虚空,突然就觉得眼前一片粉红,大片大片的粉色烟雾中有一人袅袅而来,他双眼带笑声音泠泠如玉,他叫他:“阿元。”   孟元年伸出手在虚空中抓握着,粉色的烟雾便在刹那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闭上眼遮住眼里的思念与煎熬,他想着:还不够啊,还不够强大到,把你留在身边。还不够,还不够爱你吧。 第60章 贰十六   年华在渐渐老去,我们在时间的缝隙里挣扎煎熬,随着岁月的洪荒顺流而下。而那些记忆和爱恋却逆流成河。   ——莫清弦   孟元年带着裴云轩,在欧阳夫人准备离开云芽的前一刻,出现在她面前。他微低着头用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狭长桃花眼露出一个堪称无辜的笑意,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口轻声说:“真巧啊欧阳夫人,在这儿也能巧遇,我们真是缘分不浅。”   尽管李雪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孟元年的客套话而已,但她还是有那么片刻被孟元年的那张脸所迷惑。孟元年长得实在太精致了,尤其是在他露出那特意的笑时美到极致,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去。她怔怔的看着了孟元年半晌,直到孟元年叫他她才回过神来。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明明应该尴尬的,李雪却爽快的笑起来,软糯的娇嗔道:“都怪孟总也长得太好看了些,我若是没结婚又再年轻点,怕是也要被孟总的风姿所迷了。”   “欧阳夫人真会说话。”孟元年笑起来,笑声在胸腔鼓动几下再传出来有种格外好听的魅惑感,“看来元年长得还不够好看,不然欧阳夫人现在就该被我迷住的。”   “呵呵,孟总才是会说话,不过我若是个男人怕是也免不得要对孟总朝思暮想了。”李雪抬手微微放在唇间,声音糯糯的显得娇贵又温雅。   “呵呵,那真我的荣幸。”孟元年走进包厢随意的坐在李雪对面,低声笑道:“欧阳夫人不介意我在这儿坐会儿吧?站着说话低的我脖子挺酸的。”   “呵,这又不是我家院子,孟总想坐尽管坐好了。”李雪心里一阵憋气,看着孟元年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孟总可别客气,这包厢的钱已经付过了,孟总一会儿可别再付了。”   “还是欧阳夫人善解人意,元年最近正好缺钱缺的紧。”孟元年似笑非笑的望着李雪,脸上明明笑着,李雪却觉得发冷。“这不是正好碰到会长夫人了吗,我看您还挺大方的,要不资助下元年,那元年真是感激不尽。”   李雪觉得这张脸真是长错了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她勉强的笑笑到:“孟总真是会开玩笑,这种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做不得主。”   “欧阳夫人真是谦虚了。”孟元年随手倒了杯茶拿在手上左右转动着,“哦,对了,听说夫人怀孕了?这月黑风高的,路上可得注意安全。”   “真是有劳孟总关心了。”李雪觉得她的笑都快挂不住,面前这个人却油盐不进,仿佛听不懂话似的。“我看孟总才要小心点,长得这么美,指不定就被谁抢回家想藏着呢。”   “夫人真是会说笑,不过若是是夫人想把我藏起来,都不用你动手抢,怎么样要考虑下吗?”孟元年不在意的笑望着李雪,眼角上挑隐隐露出眼尾的那颗小痣,看得人脸红心跳。   李雪端过茶杯抿了口茶掩饰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笑起来:“我听说有个新上任的大官挺喜欢长得漂亮的小男孩,你可得小心了。”   “谢谢欧阳夫人的提醒,下次见到那位长官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说欧阳夫人的这番忠告,让他离我远点儿。”孟元年你放下手中的茶杯,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李雪捏紧了拳气的眼皮直跳,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冷着声音说:“孟总真是既贴心又大度,还真让我有点舍不得了。”   “噗”孟元年肆意的笑出声,微醺的的暖黄灯光遮在他脸上,更显得如梦似幻起来:“我今日才知道自己的魅力竟然这么大,早知道我就应该收拾的再好看点去见见欧阳会长,说不定他看到我这张脸,也能被迷的舍不得我呢。”   “孟元年!”李雪猛地站起身来,忍不住想骂人,但又碍于身份只得恨恨的瞪着孟元年:“孟元年,你可真想得开,既然这样当初还跑什么。被那等大人物看上说不定还是你的福气。”   “我有这么觉得,毕竟我这般美貌,如果我愿意定能将人迷得对我言听计从的。”孟元年懒懒的双手向后撑着身子斜睨着李雪,声音沙哑竟有靡靡之意,“真是可惜了。”顿了顿他又突然补充道:“听说欧阳会长还有个表妹?这年头的表妹啊,还真是不好说,欧阳夫人觉得是不是。”   “我家的事就不劳烦孟总操心了,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就要出门。孟元年也没拦他只淡淡的仿若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惜了,我还想告诉夫人刚刚欧阳会长同他那个表妹... ...”   “他们去干嘛了!?”话未说完就见李雪转过头瞪向他。   “男人嘛,能干什么。”孟元年随意的说着却气的李雪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深深地看了孟元年半晌说道:“孟元年,你最好别得罪我。” 第61章 贰十六(2)   “诶!对了,听说欧阳夫人的堂姐将孩子养在你家了?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你这又怀上了,啧啧,欧阳会长知道你把你堂姐那丫头的户口上在自己家了吗?”孟元年拍拍手站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雪,缓缓说道:“不知道欧阳会长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真期待啊,如果再能看见你堂姐不认那孩子的画面就更好了。这么想来,世界还是挺美好的。”   说完也不去看李雪那张气的发青的脸,直接招呼着裴云轩他们就走掉了。李雪颤着嘴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气的浑身发抖眼睛泛黑,怔愣的说不不出话来。   却说孟元年出来了却没有想象中有多开心,他从李雪的话语间隐隐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觉得迷惑,他冷着脸坐在车厢里,眉头拧成了一团。   “欧阳瑕哪儿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   “这次,一定要一举拿下,荆叔心软,你得看着点。”孟元年闭上眼脑袋里纷杂的事缠成一团,让他有些烦躁。他慢慢的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放心吧,你荆叔在你的事上,从来不会心软。”裴云轩从后视镜里见孟元年的面色不好也没多说什么,只加快了速度向家开去。   不过半个月就有消息说欧阳夫人小产了,说是她本来想将欧阳会长的表妹推下楼的结果自己没站稳滑了下去,这一幕还正好被欧阳会长撞个正着,她连嫁祸的机会都没有。欧阳瑕经过这事后觉得无颜再待在欧阳家,自己主动提出要搬出去。李雪开始还很高兴,可后来就笑不出来了。   听说欧阳会长在外面特意给欧阳瑕买了套房子,平日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会呆在那边。对外说是照顾亲戚,具体怎么回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至于李雪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孟元年并不关心。他只关心结果。   欧阳瑕果真不负他的期望,称职的做着那个白玉莲般的柔弱菟丝花,牢牢地将欧阳会长缠在她的温柔乡里。孟元年被搁置许久的案子,终于顺利批了下来,孟元年拿到报告时,只冷笑一声,一边让人包了份厚礼送去给欧阳瑕,一边让人密切监视着李雪。他总有种预感,只要盯着李雪,总有一天会抓到那人的蛛丝马迹。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去,转眼就又到了冬天,孟元年每日里必定要跟莫清弦通一个小时的电话。这日他早早地等在电话旁,却一直没接到莫清弦打来的电话,打过去也无人接听,心里又担心又烦躁,幸好现在他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脾气了,这才没又犯病。   且说这边莫清弦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跟着林承嗣出门应酬,正式进入到他以后要去的圈子。临近新春东家宴会西家办席只忙的脚不沾地。往日里家里的宴会都是母亲一手准备,今年莫柔却将这事交给了莫清弦。他对莫清弦说以后虽说他不一定用得上,但也得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以后万一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也不至于一无所知。莫清弦想着以后若是同孟元年在一处,多少他得干些这种琐事,所以学起来格外用心。看在莫柔眼里,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林家的宴会定在除夕前夜,一连几天莫清弦都累得回房间倒头就睡,他没想到就是个简单宴会而已竟也这么繁琐。却不诚想林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多少人挤破了头都只是为了进来沾沾林家的贵气。   忙碌让他根本没时间去想孟元年,直到宴会开始了,才突然回想起好像很久没给孟元年打电话了。立马打过去却是佣人接的,告知他孟元年不在家。他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被林承嗣拉着满场的走来走去,笑的脸都僵在一起了。   好不容易抽出点空隙跑到阳台上去吹风,一转头就看到孟元年带着笑站在他旁边。他先是惊得目瞪口呆接着便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尽量镇定的看着孟元年说着:“阿元,你竟然来了?躲在这儿也不叫叫我。”   “看你在忙,不想打扰你。”孟元年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抬起手来想要揉揉莫清弦的头发,但想到现在的场合中途将手搭在了莫清弦的肩上,“阿清,你现在这样子,很好,很迷人。”   “说什么呢?”莫清弦微微红了脸,嗔怪的瞪孟元年一眼,因为喝过酒的关系,他眼光水润面上带着粉色的潮红,这一瞪真真是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孟元年揽过他的腰便向旁边靠去两人的身影正好挡在窗帘里,低头就吻在莫清弦的唇上,淡淡的酒香和一股混杂的香水味。孟元年抬起头双手撑在莫清弦的头顶轻轻笑起来:“沾了一身香水味,你这算不算是万花丛中过,衣襟染香归。”   窗外不知道是哪家点燃了烟花,刹那间映的阳台上五彩纷呈恍若白日。孟元年的笑脸就这样撞进莫清弦的眼睛。莫清弦想啊古人诚不欺我,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就是此刻。   他仰着头靠在墙上笑望着孟元年,声音泠泠如玉:“阿元,你放心,我这是片叶不沾身。”   孟元年笑着就又亲上去,然后在他耳边轻声的呢喃着:“阿清,我好想你。”莫清弦想着这也许是他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他醉意微醺的抱住孟元年的脖子,像傻了般的笑起来:“我真欢喜你,阿元。”   很快就有人朝阳台这边走来,孟元年放开莫清弦懒懒的靠在他旁边,转头看着窗外“砰砰”的五色烟花,像在下一场彩虹雨,映的整个世界都如同在画里。他看着那绚丽的世界,一时间有些痴了。有话道是美人如画,当陆梦若穿过人群拂开窗帘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陆梦若有一瞬间想起了诗人卞之琳,他在诗中这样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孟元年就是那个装饰了她梦的人,她站在阳台上,眼神落在孟元年的身上饱含深情,久久不愿移开。至于这个大厅的所有人,都自动被她化为了背景,一个装饰着孟元年的黑白幕布。   我多羡慕那月光,她可以肆无忌惮无所不在的照在你身畔,而我只能站在远处看你。我甚至多羡慕你手中的那个玻璃杯,它是何等的幸运,才能被你握在掌心。   或许你会笑我,可是,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欢你。 第62章 贰十七   看朱成碧思纷纷。   ——莫清弦   莫柔很快就发现莫清弦不见了踪影,她托着酒杯一边同旁边的人小声交谈着,一边低头用余光扫视着会场。不经意间就看见陆梦若站在阳台上发呆,她有意过去看看,眼神收回时却正好看到莫清弦靠在窗帘边仰着头看着外面,她恍然大悟般的收回目光,想着就给孩子们一点独处的时间吧。   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每当莫柔在后来的日子回想起时,就觉得追悔莫及,但又觉得造化弄人。   孟元年被陆梦若那灼热的目光唤回了思绪,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正好对上陆梦若的双眼,她双目澄澈,有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和单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娇贵的矜持气息,孟元年愣了愣才轻声的喊了声:“梦若。”   莫清弦很是不开心,好好地二人世界硬生生的插进来一个第三者,而且他还不能赶她走。想着心里就一阵气垒,再看向孟元年时眼神里就带着些怨气。孟元年只能无奈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靠的他更近了些,让他几乎是倚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梦若完全没有目光看向莫清弦,一双眼盯着孟元年想要把他看出一个窟窿似的。孟元年自己也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只能轻声的又喊了声:“梦若?”   陆梦若咬了咬嘴却是半晌没有说话,再见到孟元年之前她觉得自己好像有千言万语似的,可真的到了跟前,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她捏着裙角,终于鼓起勇气神情倔强的看着孟元年说了句:“阿元,我喜欢你。”   可惜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突然想起的三步舞曲里,一时间衣香鬓影,满场都飘飞的裙裾。她听见孟元年问她:“你刚刚说什么?”她却再没勇气说第二遍。只能勉强露出个笑说着:“阿元,你能跟我跳支舞吗?”   “抱歉,我不爱跳舞。”孟元年脸上露出赫然的歉意,又怕陆梦若尴尬,只能推了推莫清弦:“阿清,你去跟梦若跳支舞吧,我想看你跳舞。”   拒绝的话因为他后面这句话,被吞进了肚子里。莫清弦上前一步微弯着腰像陆梦若伸出一只手笑着说:“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请你跟我跳支舞吗?”   他本就生的俊俏虽不同于孟元年的惊艳和美丽,却自有一种韵致绵延的清隽气质。笑起来时眼睛眯起微弯的弧度,声音泠泠如玉让人如沐春风。孟元年看着这样的莫清弦,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感。他斜倚在阳台的栏杆上,从窗帘的缝隙里看着莫清弦那如芝兰玉树的身姿,真想抱抱他啊,真想抱着他,在这样的冬夜里。   直到宴会结束莫清弦才空下来,他四处找着孟元年,却见他靠在路边的车上,手上抱着个盒子无聊的在手中转来转去。他小跑着过去站在他跟前哈着气问他:“阿元,你怎么不去房间等我,外面冷死了。”   “没事。”孟元年看他缩着脖子,穿着单衣就出来了,忙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肩上,微皱着眉头说着:“还知道外面冷,不知道加件衣服?”   “这不是急着见到你嘛。”莫清弦搓着手无赖般的笑起来,将手放到孟元年的脖子上,“叫你凶我,冰你。”   孟元年一般将他的手握在手中,良久才将刚刚拿着的盒子递给莫清弦:“阿清,马上就过十二点,生日快乐!”   “你可以明天醒来再给我,并给我一个早安吻。”莫清弦笑的有些欢快将盒子抱在怀里也不打开,只看着孟元年笑的满面春风。   “等过了十二点陪你过完生辰,我就要连夜回上海。”孟元年的声音在黑夜里有些深沉,他亲了亲莫清弦的额头,“阿清,对不起不能给你一个早安吻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   莫清弦很想像那些小女生一样无理取闹一回,但是他知道他根本做不出。所以他只能违背着自己的心意故作大方的冲孟元年堆着笑:“那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得知道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丝毫差错。”   “放心吧,我还想以后把你娶回家呢。”孟元年深吸了口气,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针已经停在了12点的地方,就算再怎么不舍也只能跟莫清弦说再见。“我看着你进去,你进去我再走,快进去吧。”   莫清弦很想时间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也很想自己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实际上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跑进屋然后站在阳台上看着孟元年上车,关门,然后亮起探照灯,渐渐地驶离他的视线。他终究舍不得孟元年在风中站太久,舍不得他为了他,要整夜的奔波在路上。他站在那儿孟元年的车早没了踪迹,可他还是不愿意挪动,就像只要他不动,孟元年就还在哪儿一样。   他抱紧了怀中的盒子,真有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然而,也只是冲动而已,终究是做不出来。他意兴阑珊的站了半晌终究还是只能回房,一头倒在床上,平日里不怎么明显,今日里却觉得房间格外空荡,寂寞撩人让他满心都是思念。 第63章 贰十七(2)   孟元年回到上海时已经是除夕的中午,来不及好好休息,就又匆匆梳洗了番去参加上面的跨年晚会。坐在车上还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梳理着一些近来的情势,还要一边听着荆越汇报最近的工作,大脑就在这种高效运作中逐渐清明起来。到达目的地时他已经双目有神,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吃了兴奋剂似的。   尽管如此,裴清和荆越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整晚都寸步不离的护卫在孟元年左右。时间就在这些忙碌和算计中渐渐流逝,晃眼间到了一九九三年,五月初五,立夏,晴。   这一年孟元年的公司日渐壮大,去学校的时间逐渐少了下来,好在只剩下一年他也还能坚持每次都去参加考试。这一日难得的有时间准备去学校闲坐享受下属于他学生的时刻,就有手下来说有个姑娘在门外等他。   已经很少有女孩再来他家门口堵他了,他有些好奇,便让人去把人带进来。在人进门的刹那,孟元年瞳孔微缩,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愣了半晌才站起身走过去开口叫了声:“梦若?你怎么过来了?”   “阿元!”陆梦若穿着粉色的连衣裙,肩上披着一个勾线的连帽小斗篷,头发烫成时下流行的大卷搭在胸前,化了淡淡的粉色眼影,一张脸艳若桃李。她快步奔向孟元年抱住他的手臂:“阿元,我来投奔你了。有没有被吓到?”   她笑得有些俏皮,但还是有着她特有的矜持和娇贵,她仰着脸眸子里露出期盼的紧张目光,孟元年看着她竟一时间真不知说什么好。   “梦若?你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孟元年说着拉过她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才接着冲一旁的佣人说:“倒杯热牛奶过来。”   “阿元,我今年就毕业了,我想来上海帮你。”陆梦若咬着嘴唇紧张的紧紧盯住孟元年的脸,看见他的脸上只是闪过一丝惊讶和茫然,才接着说:“我会很努力帮到你的,真的。”   “你这样跑来上海,家里人知道吗?”孟元年看着陆梦若低下的头,终于蹙起了眉头,站起身拉住陆梦若的手臂说:“走,我带你出去吃饭,吃完饭就找人送你回北京。”   “我不要回去!”陆梦若挣开他,眼里染上雾气,她要着嘴在唇上留下浅浅的齿印。“阿元,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她抬起头倔强的看着孟元年,眼里有着坚定和不顾一切的火热,她有些哀伤的看着孟元年带着些微哭腔说着:“阿元,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好,我可以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我一定会帮到你的。阿元,我太想见到你,阿元!”   “梦若... ...”孟元年看着这样的陆梦若,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她,但一想到陆家一想到莫清弦,他眼神逐渐坚定下来,他不容置疑的说着:“不行。回家去吧,你家里该急疯了,你不应该这么任性。”   “我不!”陆梦若扑进孟元年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眼泪污了她精致的妆容,她也全然不顾,她哑着声音近乎哀求的说着:“阿元,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用我救你的恩情换一个待在你身边机会,阿元,我求求你。”   陆梦若闭上眼心里有些恐慌,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来让孟元年心软。除了小时候那偶然的相救,她再没有值得孟元年记住的任何事情了。   孟元年心里纠结万分,但陆梦若的确又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如果没有陆梦若,或许他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哪儿还能站在这个地方守着父亲留下的东西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他抽出兜里的白手绢,替陆梦若擦着脸上的泪痕,颇有些无奈的说:“好了,别哭了,明明比我大,倒像是我妹妹了。”   “呵,那你当我是妹妹,当妹妹才有撒娇任性的权利。”陆梦若破涕为笑,接过手绢自己擦起来,“反正我不会去,我就要留在这儿。”   “那你就留下吧,不过我的要求可是很苛刻的,你倒是若是不能坚持,就乖乖回家。”孟元年向一旁的小女佣勾了勾手,“带陆小姐去收拾下,顺便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他转头认真地看向陆梦若,语气有些严肃:“今天先在这儿住下,明天我会找人给你安排住处,还有,收拾好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好说。”   “嗯,我知道了。”陆梦若兴奋地点着头,跟在女佣身后过去了。   孟元年看着她的背影头痛起来,他从没想到陆梦若会这么固执,到底是从小娇养的公主,就是有些任性啊。他揉了揉额头打电话给莫清弦小声的说着陆梦若的事,那头的莫清弦酸酸的咕哝几声又羡慕陆梦若的好运,又是嫉妒她的勇气,但同时又有些恨她的固执。   挂上电话莫清弦沉思良久终于敲开了林墨的书房,他站在林默面前,神情笃定他说:“爷爷,我想去上海实习,我想跟在阿元身边帮他,他肯定也会帮我的。”   本来他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才会让爷爷同意,结果林墨只是赞成的点点头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离开书房时他还觉得有点不真实。他本来还想好了各种理由各种长期作战的战术和准备,结果竟然就这么一句话就结束了?他站在书房外,呆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晚间林承嗣叫着莫清弦:“清弦,这次去元年哪儿可不要添乱,好好跟在他身边学着点,以后林家终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有元年带着你,父亲很是放心。”   “父亲。”莫清弦低头浅笑着,声音透出坚定地来:“父亲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帮到阿元的,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儿子。”   林承嗣拍拍他的肩头很是欣慰,已到中年的他看事情比年轻时要长远的多了,孟元年注定不是池中之物,有这样一层亲密点的关系,总归要比陌生人和仇人要来的好。林家已经够招风了,需要强大的盟友,而孟元年再合适不过。   “虽说元年主要在上海发展,但北京他也是有些实力的,他的为人处世你得用心好好看。”   “是,清弦记住了,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莫清弦甚至有些等不及了,真想早点去到阿元的身边。莫柔从知道莫清弦要去上海就一直没有表态,但从她那冰冷的神情也是可以看出她的立场的,但是她也知道林墨他们做出的决定终归是有深意的,她再不愿意也只能忍着。但只要一想到莫清弦要去上海那么远的地方,她就担心,眼前就浮现出孟元年那张妖孽般的脸。   她深呼吸在心劝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七上八下。知道接到陆家的电话说是陆梦若自己跑去上海了,她才突然想通般的放下心来,满心只以为莫清弦是去追陆梦若去了,再不做他想。 第64章 贰十七(3)   莫清弦到上海的那天,很不巧的遇到少有的大风暴,说是台风过境,一整天都是狂风暴雨。他刚出站就远远的看到孟元年撑着把伞长身玉立的站在前面,含着笑望着他。他一手拉着行李一边向他招手,若不是人太多雨太大,他真想冲过去抱住孟元年。   莫清弦看着孟元年撑着伞快步向他走来,隔着雨幕孟元年黑色的长大衣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曲线,将他的神情分离的有些恍惚不清。莫清弦拉着行李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孟元年离他越来越近,心里的思念就犹如这台风般再不可控制。   在茫茫人海,我们的相遇,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它圆满了我的人生,圆满了我们的生命。在彼此的交汇中,这相遇显得如此可贵,所以我才这么爱你啊,爱到,不顾一切。   孟元年拉过莫清弦的行李,微低着头看莫清弦那清隽的脸,眼尾的笑纹就浅浅的挑了起来,他温声说:“阿清,欢迎回家。”   莫清弦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他说:“阿元,我来了。”   莫清弦到了孟元年家就直奔孟元年的房间而去,吓得一旁的佣人想要阻止可是又不敢在年面前大声惊呼,只能憋着脸有些战战兢兢的站在孟元年身后,生怕孟元年直接将脾气发在她身上。   “你们先退下吧,没事不用出现。”却没想到头顶传来孟元年堪称温柔的声音,小女佣有些反应迟钝的诺诺的吭了声“是”,就见孟元年神情愉悦的上楼去了。她来孟家这么久都一次见到孟元年这么温和的时候,就连上次孟少爷传说中的小女友陆小姐过来也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孟元年才不管这些佣人和手下的想法,他从来都只跟着自己的心情走,无关紧要的人从不在他眼里。   他环着手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莫清弦惊呼着在里面窜来窜去,一会儿摸摸墙一会儿摸摸衣橱最厉害大笑着念叨:“阿元,阿元,你这房间真奇特。一片蓝,我眼睛都要变色了。你这衣橱竟突然在墙里面,你这品味太让我吃惊了。”   “天,你床好大。你这房间也太空了,看来没有我你就是不行... ...”   孟元年好笑的看着莫清弦在里面乱窜着,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挂在他衣服旁边,一边从行李箱中拿出各种东西,有他喜欢的磁带,录像带,甚至还带了本相册。他一边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回头冲们叫到:“阿元,你房间怎么没有书桌,我的书怎么办啊,为什么没有音响啊。难道说你现在换成VCD了?可是我还是音响啊,我的磁带... ...”   孟元年听着他的念叨,想着还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别说VCD了他家就只有一个古董级的留声机... ...想了想他才出声到:“书就先放在床尾的矮塌上,晚些时间让人送一个书桌来,你喜欢音响VCD什么的,晚点都装上好了。”顿了顿又补充着:“缺什么你干脆全写下来吧。”   “阿元,你的业余生活真乏味。”莫清弦嘟了嘟嘴,脸上有些不赞成:“我爷爷说了人活着要劳逸结合,要有爱好,那样才有趣。你看看你还不如我爷爷活的年轻了。”   “你这不是来了吗,你来了就不无趣了。”孟元年进去蹲在地上帮他把行李全部拿出来递在莫清弦手中,不过片刻原本空荡的房间就充实起来,虽然东西还是很少,但却多了很多的颜色,看上去有些人气了。   “你这说的吾心甚慰,呵呵。”莫清弦从后面趴在孟元年的背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阿元,以后每天醒来都能第一眼见到你了。”   “嗯,可以每天给你一个早安吻了。”孟元年转过身面对面的抱住莫清弦将他扑倒在地上,眼尾上挑露出一丝慵懒的魅惑笑意:“阿清,我想吻你。”   热浪铺上莫清弦的双颊,他抬手抱着孟元年的脖子,带着赫意羞恼的瞪着他:“这种事谁还会先说的吗?阿元真是笨死了。”   “阿清太聪明,所以我只要负责笨就好了。”孟元年将嘴凑到莫清弦的脖子间,说话带出的热气在脖子上的肌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湿润的唇舌扫过□□的肌肤让大脑都忍不住发出愉悦的颤栗。莫清弦仰着头抱着孟元年的脖子,眼神迷离带着水光。锁骨处传来痒痒的触感,像着火了一般瞬间将整个身子燃烧起来,心跳加快声响如雷。   他听见孟元年在耳边喘着粗气轻声唤着:“阿清,阿清,我真喜欢你。”   他紧紧地抱住孟元年任他伏在自己的身上,轻吻着他的脖子脸颊,嘴唇... ...忍不住愉悦的发出一声叹息,这一刻他们等待的太久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在梦里曾经这样相聚过,如今当梦变成现实时,真真叫人幸福到骨子里。   莫清弦用力的回应着孟元年,唇齿相依间仿佛刹那就成为了永恒。他将头埋在孟元年的的头发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心里有什么抽出枝芽来,然后迅速长成大树,覆在整个心间乍然炸开一树的粉色花朵,缠缠绵绵甜腻可人。 第65章 贰十七(4)   徐琰西再次走进孟家时,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走错了地方,若不是看见裴云轩还坐在客厅里,他真会转身就走。   裴云轩看着他的样子哈哈的坐在沙发上大笑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吓到了吧,我就知道你会吓到,哈哈,我们大伙这些天可都是一直在惊吓中,有你作陪我觉得这感觉也不错啊。”   “这怎么回事?元年又犯病了?可也不至于将这个房子的装修都给拆了吧。”徐琰西看着焕然一新的一楼大厅,颇是震惊。   只见原本空荡的大厅在正中间处垫高了大概一尺左右,分割出一个破浪形的圆台,上面摆着还摆上了一架白色的钢琴。向右看去,原本简单的酒橱前隔了一个棕色的原木吧台,上面除了酒杯还摆着一个小的咖啡机。原本面朝落地窗的沙发被移开靠在墙上赵子也都换成了浅浅的淡蓝,原本方茶几的地方换成一个墨香案上面摆着红木茶盘,上面茶具、杯、壶一应俱有,在方案两边还摆着几个紫罗兰色得棉缎蒲团。原本厚重的深蓝色的纯棉条纹窗帘,也换成了垂着流苏边的淡紫色透明纱制幕帘。   这个房子看上去像动了场大手术似的,徐琰西脱了鞋,打开鞋柜上面摆着整整两排的新拖鞋,每双的颜色都各不相同。他摸了摸鼻子看着裴云轩说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有女主人?元年要结婚了!?”说着兴奋地眼神发光的盯着裴云轩。   裴云轩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沙发旁的香几上,几步走到徐琰西的面前,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是来了个主人,你见了肯定得大吃一惊。”   “难道是上次来的那个陆梦若?”徐琰西说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拍手笑起来:“我就说人家千里迢迢来投奔元年,肯定有戏,没想到啊没想到,元年这小子艳福不浅哪... ...”   “怎么?你很羡慕,要不我把这艳福让给你?”孟元年的声音魔魅般的在身后响起,突然地声音将徐琰西吓得头一蒙直接扑到了裴云轩的胸前,撞得鼻梁一阵刺痛他单手捂着鼻头转身看孟元年,一脸吃痛的呲着牙叫了声:“你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人吓死人... ...”   孟元年却没理他直接冲一旁的莫清弦说道:“阿清你累不累,今天转了一天你先去休息会儿。”   徐琰西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孟元年,眼睛惊得都快掉地上了,可惜没人理他。他只能看着莫清弦泠泠的应了声就直接上楼,然而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重点是他竟然直接就进了孟元年的房间。恍若被雷劈了一般,他知道孟元年的房间基本上是不允许人进去的,就连他也只能在孟元年犯病时才能进去,可这个阿清竟然直接就进去了,他这时的表情纠结的像吞了几十只苍蝇似的。   孟元年等莫清弦关上房间的门才转头冲徐琰西说道:“你以后别过来了,免得阿清知道了担心。”   “什么?”徐琰西惊怒的看着孟元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讳疾忌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有多危险?无理取闹也要看情况,你现在这种状况根本就是个□□!”   “你小声点,我又不聋。”孟元年皱着眉头看他,“我自己知道,现在不是还没事吗?”   徐琰西被孟元年气笑了,拉过他的手臂就将他推着坐在了沙发上:“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由着你胡来的,这次说什么也不会随着你的心意乱来了,裴清拜托我来照顾你我可不想食言。”   “我... ....”   “你不用说话,你只需要听着就行。你说什么我都会当做没听见。”徐琰西打断孟元年想说的话,一边利落的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些道具出来摆在茶盘上。孟元年瞪着他,将东西全拿到一旁的香几上隐隐透出几分无奈:“这些茶具是阿清刚刚买回来的,你要是给我碰碎了,我非得揍你。”   “谁还管得了你这茶具杯具的,我只知道如果任由你作弄,大家都得悲剧。”徐琰西没好气的看着他,沉默了会儿又贱兮兮的忍不住问了声:“元年,你那女主人呢?怎么没看见她,你别小气嘛,要结婚了好事,你放心我是不会跟你抢的。”   一旁的裴云轩都忍不住喷出一口茶,呛得岔气了半天才缓过来,他看见孟元年一张脸茫然的望过来,忙咽了口口水,小声说道:“可不关我的事,琰西说你家大变样像要结婚了似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孟元年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徐琰西,眼角染上薄红,他懒声说着:“女主人没有,不过男主人到时刚刚上楼去了。” 第66章 贰十七(5)   徐琰西手一抖,手中的怀表直接砸向桌上放着小茶碗的地方,孟元年慌手慌脚一把扑过去将茶碗抓在了手上,惊魂未定的趴在香案上瞪着徐琰西:“你小心点,我是不会对你手软的。”   “不是... ...”徐琰西有些僵硬的看着孟元年:“你刚刚说男主人?我我,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怎么,你有意见?”孟元年斜睨了他一眼嘴上冷笑:“那正好给我滚出去。”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一是被你吓的!”徐琰西坐到地上的蒲团上,小心翼翼的望着孟元年拍了拍胸口:“我就是为我这两年能保住贞洁感到庆幸,这不是一时激动就失手嘛。”   “你的贞洁?”孟元年跪坐在蒲团上,眼里都嘲讽的笑意:“你的贞洁还是留着给你未来的媳妇儿吧,我可不稀罕。”   “不是,元年我问你个问题,你可不准发火。”徐琰西吞了吞根本不存在的口水,贼兮兮的问:“你喜欢男的?不应该啊,你应该很讨厌男人才对... ...”   “谁跟你说我喜欢男人了,我只喜欢阿清。”孟元年说这话时神情温柔眼里都是水润的满满笑意,莫清弦站在楼梯口扶着扶手脸上突的就染上羞意。他只是想下来看看而已,刚下来就听到孟元年说的这句话,又甜蜜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又有些害羞。一时站在哪儿也不知道是该过去还是不过去了。   没让他纠结多久孟元年就最先看见了他,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关切的问着:“怎么了?吵着你了?我这就让他们出去... ...”   “不是!”莫清弦羞恼的瞪了眼孟元年,“胡说什么,我就是想下来喝口水。好好地赶别人干什么?”   “好吧,我错了。过去坐会儿吧。”说完也不等莫清弦答话就拉着他的手坐了过去。徐琰西觉得他这辈子的惊吓都集中在今天了,像见鬼似的望着孟元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好,我是莫清弦,阿元他就是脾气差又不会说话,你可别生气。”莫清弦泠泠如玉的声音像一杯茶蕴起袅袅的雾气只说进了徐琰西的心里,但他却没敢表现出来,只笑着伸手握了握莫清弦的手才笑着说:“没事没事,初次见面,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   徐琰西说完才猛然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一时嘴快就把哄小姑娘的话给说了出来,他呐呐的看着莫清弦一时有些尴尬。莫清弦却是没在意的笑了笑:“我让阿元煮点茶喝,他煮的茶味道勉强还能入口。”   徐琰西偷偷地打量孟元年的神色,看他竟然没拒绝反而很是自在的坐在茶盘前,他忍着心里涌上的幸灾乐祸以及惊奇坐在了香案几对面。裴云轩也蹭过来坐在他旁边。莫清弦单独的跪坐在香案一头侧着脸看孟元年烫杯温壶,左手轻轻地分出茶叶在茶壶里,洗茶冲泡,右手腕提着水壶轻点着向下倒水,他的动作不是特别熟练但看上去却是格外的好看。   莫清弦看着孟元年的手指,修长有力,透着莹莹的如玉光泽,越看越喜欢。孟元年转头看他一眼低声浅笑着也不说话,却又仿佛同莫清弦说了千言万语。徐琰西看着他们,只觉得自己和裴云轩像是多余的木桩子,根本入不得孟元年的眼。他仔细的打量着莫清弦,只觉得他清隽娇贵,温润端方像块上好的端砚,隐隐透出笔墨之香。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谁,但只觉得发现,在这个人面前,孟元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着。心静而明,让他甚至都有点怀疑那个犯病的孟元年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元年,你觉得现在还好吗?”徐琰西少有的正经神色,他严肃的看着孟元年,有些说不出的沉重:“你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样的选择吗?”   孟元年手上动作没停,依次将他们面前的茶碗倒上,才看向他:“我知道。”说完也不再管他,递了杯茶到莫清弦的手上,柔声说着:“阿清,小心烫。”   不过三个字而已,徐琰西却明白了孟元年的话。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汤,心里隐隐的就蹦出些很多的不好预感。他抬起头看着孟元年和莫清弦,他们之间的气氛是如此的温和宁静,竟让他说不出丧气的话来。   直到离开徐琰西也没再说多余的话,他同裴云轩一起缓步走在院子里,他想问很多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裴云轩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笑了笑:“元年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他喜欢上一个男人,让你不能接受。”   也不等徐琰西答话,裴云轩叹了口气又说道:“清弦是当年同元年一起被抓走的那个林家少爷,他们之间的纠葛我不清楚。我到现在也不能接受元年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实,但是只要元年觉得开心觉得幸福,我们的想法又有什么重要的?就算最后真不得善终,至少我们还可以做元年背后的依靠,给他力量,只要他觉得好,我和荆越就无条件的支持他。就算我们是日夜忧心,可是元年太可怜了,上天好不容易给他送来一个莫清弦,我们又怎么忍心... ...”   “京城的林家,那样的大家族... ...”徐琰西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是谁不好,偏偏是林家。”   “谁说不是呢?这条路,坎坷难行,我们也无能为力。”裴云轩拍了拍徐琰西的手臂,一向乐呵的表情也染上愁云,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忍着。“走吧,去喝一杯。” 第67章 贰十七(6)   莫清弦活了二十几年,除了十六岁出了件被绑架的事情,剩下的时间里,他活的都过于顺遂了。很多时候在他心里,他都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很简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经常理所当然的觉得,不论他做什么事,都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因此当他喜欢上孟元年时,他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在潜意识里也理所应当的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是能接受的,不过是一个伴侣而已,还是他的伴侣理应由他自己去做决定。别人的想法根本没什么必要去在意,他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得。   孟元年喜欢他这副娇气又有点自我的样子,喜欢他在他面前永远都张扬着自信从容的风度,这样的莫清弦就是他喜欢的样子。只要莫清弦不在意的那就不需要在意,他在意的就一定是重要的。   这一年开始,莫清弦进入了孟元年的公司成为孟元年的贴身助理,跟着他出去应酬跟着在商场上搏杀。毕业事业只是匆匆回北京做了毕业演讲交了论文就又。合作日益密切,莫清弦留在孟元年的公司就显得理所应当不怎么重要了。   陆梦若也凭着自己的能力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只希望能里孟元年近一点再近一点。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孟元年的公司,把她的精力和满满一腔爱恋全部倾注在了孟元年的身上。   不论家里怎么催促她回去她都不放在心上,又因为莫清弦同在上海,陆家和林家都一致默认他们是在一起的,因此并不是特别强求。   晃眼间就到了一九九七年,莫清弦和陆梦若来上海待了近四年。这一年歌坛天皇巨星张国荣复出举行“跨越97”的世界巡回演唱会。演唱会空前盛大几乎到了万人空巷的程度,一票难求。   莫清弦一直都是张国荣的忠实粉丝,只要有时间他都会飞往演唱会现场举着荧光棒在台下大声喊着“哥哥”,孟元年受他影响也对张国荣多有关注,只要不忙都会陪着莫清弦一起去感受那种摩肩接踵的热闹气息。   这一年,张国荣对着全世界像唐先生做了最动人的告白。他的声音那么快乐娇憨,他的舞动那样的狂野倜傥,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忧伤,他站在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说着他最真实的情话。像个天神。   莫清弦站在人群里,看着那样的哥哥,突然泪流满面。他捏紧了孟元年的手指,想着他们的爱恋,幸福的头脑发热根本无法抑制那种想要喊叫的冲动。他藏在人群里嘶哑着声音,跟着哥哥一起唱着宛如告白的情歌,像个孩子又哭又笑。   直到六月演唱会拉下帷幕,莫清弦都还没能从余热中回过神来。他会经常坐在钢琴前弹奏着张国荣的《为你钟情》,孟元年坐在一旁静静地听。   为你锺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从未对人倾诉秘密   一生首次尽吐心声   望你应承给我证明   此际心弦 有共鸣   然後对人公开心情   用那金指环做证   对我讲一声终於肯接受   以後同用我的姓   对我讲一声 \" I do ! I do!\"   愿意一世让我高兴   为你锺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然後百年终你一生   用那真心痴爱来做证   对我讲一声终於肯接受   以後同用我的姓   对我讲一声 \" I do ! I do!\"   愿意一世让我高兴   为你锺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然後百年终你一生   用那真心痴爱来做证   孟元年每次听都像在听莫清弦的告白一样,他会坐到莫清弦的身边,看着他的手指像飞舞的花瓣在琴键上来回跳动,会轻吻他额头,会将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会凑在耳旁说着莫清弦爱听的情话。他们像最平凡的一对恋人,一起吃饭,一起刷牙,一起睡觉。在每个清晨给对方一个早安吻,会说一声:“早安。”   幸福的有些容易。   二零零零年七月,孟元年同林家布了□□年的网终于开始收紧了。   一直监视着李雪的人也终于抽丝剥茧摸到最后的那根线,找到了那个一直觊觎孟元年的大人物,果真是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孟元年这些年能一直在他的眼皮底下逐渐壮大,若不是那位大人物有心放逐,抱着猫爪老鼠的看戏心态冷眼旁观,又有林家相助。他肯定无法走到如今的地步。每每想起都是一身冷汗,天时地利人和,果真一样都缺不得。   孟元年再次见到曹蟠时,已经到了冬天。曹蟠穿着貂皮大袄,夹着根雪茄坐在对面,竟还有心情调戏着孟元年的容貌。   “孟总,真是许久不见,你又美貌更胜从前了。”他靠在椅背上,餮着肚子手上大拇指戴着个祖母绿的大扳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说近些年来孟总势头很猛啊,跟林家的合作是亲密无间。说着要去我家拜会拜会的,我等到现在也不见孟总上门来呢。”   “怎么,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孟元年妖冶的笑起来,让他那日渐更胜脸染上几分撩人的性感:“不过我怕是要让曹总这一番错爱付之东流了。”   “咦?孟总这气度也比以前大了不少嘛。”曹蟠将手中的雪茄烟在桌上磕了磕才接着说到:“安逸了这么几年,就忘了你父亲了,哈哈。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事可不怨我,要怪还得怪你,谁叫你长了这么张祸国殃民的脸又恰恰还是男孩子呢。你父亲也是个倔驴,若是早点把你送出,又怎么会发生那件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曹总今天找我是来叙旧的?”孟元年收起笑脸上露出冷意来,“我很忙。”   “呵,才开始说你就听不下去了?”曹蟠扔下手中的雪茄冲孟元年哂笑一声,才坐正了身子道:“我当年不过是道上不知名的小角色罢了,我能扳倒你父亲当然是有人帮我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能力。不想知道九年前是谁捉住了你,将你关在那间密室里的?”   孟元年握了握拳,嘴唇有些发白,他勉强的控制住心里的暴虐看着对面的曹蟠,咬着牙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68章 贰十七(7)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白费力气而已,你要报复的对象从来不是我。”   “呵呵... ...”孟元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笑声止都止不住:“曹蟠,原来你是来求饶来了,你是没睡醒吗?还是当我三岁小孩。”   孟元年隔着桌子凑近曹蟠,倾城的妖娆面庞浮出狠厉的神色来:“曹蟠,你难道忘了当初你把我吊在房里时我说过什么?我说除非你把我弄死了,否则你就等死吧。你当初说什么来着?呵呵,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孟元年的眼神趋向疯狂神色扭曲的大笑起来,他像发泄一般推倒桌上的茶杯碟碗,双眼猩红的冲着曹蟠几乎是吼出来的说着:“你说我这辈子都只能去当别人笼中的金丝雀,我若是有能力杀了你,你就主动去为我父亲磕头以死谢罪!怎么?现在知道求饶了,害怕了?”   孟元年冷笑着,神情冷酷而残忍:“放过你?痴人做梦!”   他用最后的理智保持着清醒,推开门就直奔停车场,速度快的裴云轩差点没跟上。刚一上车孟元年就大口的喘息着,捂着胸口,冲裴云轩吼道:“赶紧回去,用你最快的速度!”   裴云轩知道这是孟元年发病的征兆,已经近四年没有发作过了,裴云轩几乎都以为他好了。可是今天才发现,那些都只是假象而已。   一路狂飙回去,一边打电话通知徐琰西往孟家赶去。到家时孟元年再也忍不住直奔向房间,却在跑到楼梯口时转头就看到莫清弦坐在沙发哪儿,心下有些骇然。转头就向裴云轩和赶来的荆越神色痛苦的强忍道:“先把阿清带出去,赶紧,我实在受不了,我怕会误伤了他。快点!我没好之前不准他上来。”   “阿元?”莫清弦有些奇怪的放下手中的资料叫了声,就要朝他走去,孟元年却头也不回的直接就上楼了,巨大的关门声震得莫清弦脑袋一蒙,只能看向一旁的裴云轩急切的问起来:“裴叔,阿元这是怎么?我看他神色不对。”   话未说完就听见楼上传来巨大的声响和孟元年的低吼声,莫清弦撒腿就要上楼,还是荆越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他的腰就朝门外走去,一边用力抱着挣扎的莫清弦一边对裴云轩说着:“不好,楼上新添了些棱角的东西,你赶紧上去看看,我找人先把清弦安置好。”   裴云轩也才想起来,赶紧跑上楼,只留下莫清弦被荆越抱拽的有些莫名其妙,他恼怒的吼着:“荆叔你干嘛?我要上去看看阿元,放开我,让我上去!”   “元年说了在他好之前你不能上去,清弦你就听话吧,元年也是为了你好。”荆越拖拽着他,还一边吩咐着门外巡逻的人:“都过来帮忙,看好了莫先生,孟少爷犯病了千万不能让莫先生靠近。”   大家神色微凛,知道轻重,纷纷围在莫清弦身边一时间竟让莫清弦动弹不得。他听着他们说的话,有些糊涂但也明白孟元年生病了,只这几个字眼就让莫清弦猩红了眼。正好徐琰西也赶到了荆越的注意力都去了徐琰西那儿,没怎么留意莫清弦。   此时的莫清弦由衷的感谢他爷爷林墨,自从出了绑架的事情以后,每日里都会逼着他学些拳脚功夫,虽说不怎么厉害但是偷袭打到这几个拦着他的人,却也绰绰有余了。   所以当荆越被推得向前直接将徐琰西扑倒在地时,莫清弦已经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楼,就连逃命时他也没这吗快过。楼上裴云轩心里在流泪,只能尽量避开致命点让孟元年当着人肉沙包,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正在祈求着徐琰西快来救命时就见莫清弦冲了进来,心里又苦又急只能死命的抱住孟元年的腰冲莫清弦吼着:“出去!你上来凑什么热闹,快出去!”   话说着人已经被孟元年一个后空翻摔在了地上,孟元年捂着头从喉咙里发出嘶吼声,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都被砸翻在地。可莫清弦却分明看见他的东西都还完好的放在哪儿,就算病得快失去理智了,孟元年还是潜意识里保护着他,而他在孟元年这样痛苦的境地里,竟然只能旁观束手无措。   “阿元!”莫清弦顾不得许多了直奔向孟元年,扑在他怀里死死地抱住他脖子,大声在他耳边柔声叫着:“阿元阿元,是我啊,我是阿清,我是阿清。你快看看我。”   “出,去。出去!”孟元年抱着头双眼充血,费力的吐出两个字,那脆弱又害怕的的神情让莫清弦一时间泪如雨下。   “我不,阿元,你如果难受就打我吧,阿元,求求你了,我除了待在你身边我还能去哪儿!”莫清弦抱着他,双臂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虚脱般的酸软,然而他都不在意,他的眼里都只有痛苦着的孟元年。   “啊... ...”孟元年抱住头终于再克制不住心里的暴怒之意,直接将莫清弦一把甩了出去,随后赶来的徐琰西和荆越根本就没机会近孟元年的身。只能拉着莫清弦退在门口。   “林少爷你先别急,等元年冷静点再让徐琰西给他打一针就可以了。”荆越眼里闪着泪却还强忍着看着发狂的孟元年,“林少爷你先出去,我们... ...”   “不,你们出去吧。”莫清弦却没理他,脸上冷的像块寒冰,他转头看着荆越裴云轩以及徐琰西,面无表情:“你们出去,我要跟阿元单独待会儿。”   “林少爷!”   “出去!”莫清弦明明语气平静,荆越却在他脸上看到了坚定,到底是未来的林家家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荆越等人也不再说什么只能任着他由着他。   莫清弦锁上门,看着那样痛苦的孟元年明明是头困兽却又脆弱的像个玻璃娃娃。他跪在孟元年面前一遍又一遍的抱住他,吻着他的额头他的脸,死命的将孟元年摁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叫着:“阿元,阿元阿元,我是阿清,你的阿清... ...”   孟元年的眼里流出眼泪来,任莫清弦吻着他,他十指插进莫清弦的发丝里紧紧地抱着他的头,仿佛用尽了力气般的吻上莫清弦的唇。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咸甜的带着呼吸间的灼热味道。   孟元年终于逐渐冷静下来,他疲惫的躺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头发湿润的黏在脸侧。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双眼无神瞳孔散漫,他哑着声音轻声说:“阿清,我头疼。”   “我知道你疼,我知道。”莫清弦抱着他的头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眼泪滴在孟元年的脸上,他沙哑着嗓音笑着说:“阿元,我唱首歌给你听就不疼了好不好。”   “原来你还会唱歌,我以前都不知道。”孟元年强打着精神,声音却显得气喘吁吁。   “那是因为我只想听你唱歌给我听,我怕哪天你就不愿意唱歌给我了,你也知道这人脾气可差了... ...”莫清弦贴着孟元年的脸,在他脸上蹭了蹭心疼的双手有些发抖。   “傻,只要你想听,我都会答应你的。”   “是,我就是傻。我可愿意对你傻。”眼泪像突然开闸的河水,漫过河提汹汹而来,他带着哭腔抚着孟元年的头柔声说着:“阿元,你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唱一首春夏秋冬给你听,好吗?”   “好,只要是你,什么都好。”孟元年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让他有些恐慌,莫清弦像是有感应一般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唇间淡淡的吹了口气。他想了想深深地吸一口才开口唱起来: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天空多灰我们亦放亮   一起坐坐谈谈来日动向   漠视外间低温这样唱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暑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火一般的太阳在脸上   烧得肌肤如情痕极又痒   滴着汗的一双笑着唱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是某种缘份   我多么庆幸   如离别你亦长处心灵上   宁愿有遗憾   亦愿和你远亦近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春风仿佛爱情在蕴酝   初春中的你撩动我幻想   就像嫩绿草使春雨香   莫清弦低头看孟元年的脸,苍白的肤色让他如玉的容颜显得透明,像下一刻就会消散一般。他垂下头轻轻地将唇贴在孟元年的唇上,久久久久的也不离开,就只是那样的贴合着,就仿佛过了千年万年一般长。   阿元,我多么庆幸能和你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只要你在身边,春夏秋冬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只要有你,只要你。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无所畏惧。阿元,因为你,就是我的春夏秋冬。 第69章 贰十八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忘了你却不太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莫清弦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声息,门外的徐琰西他们却等的着急,不敢敲门弄出声响,只能在外面干着急。还是楼下的女佣送来当初留着以备急用的钥匙。   当他们推开房门时,莫清弦正靠在床沿上怀里躺着已经熟睡的孟元年,他神色疲惫的看了众人一眼,却没有说话。虚脱般的瘫坐在地上,先前没有注意,此时身上的痛都开始叫嚣起来。   裴云轩同荆越两人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孟元年移到床上,徐琰西扶起莫清弦轻手轻脚的向门外走去。莫清弦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孟元年,见他睡得昏沉才跟着徐琰西他们一起下楼。躺在沙发上浑身都疼,裴云轩拿来活血化瘀的药,想给莫清弦抹上。莫清弦却摇了摇头:“放那儿我晚些时候自己抹。”   裴云轩正想说什么但又转念一想,还真有些尴尬的不好意思帮他涂药了,神色莫名的站在莫清弦面前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莫清弦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看裴云轩一眼。   裴云轩讪讪的摸摸鼻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我还真不好给你涂药,要是被元年知道了,肯定得被打死。”   “他打你干嘛?”莫清弦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怎么?有什么不对的?”   “咳咳,清弦啊... ...”裴云轩咳嗽两声在莫清弦身上扫视了一圈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再怎么的也算是元年他未来的媳妇儿,我这不是该避... ...”   话未说完就被莫清弦扔来的靠垫打了正脸,他仰着头手里还抱着条件反射接住的靠垫,颇有些懵逼的傻样。莫清弦脸上青红交加,也不再理他,只问荆越:“荆叔,阿元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严重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年一直不想你知道,怕你担心。”荆越的脸上露出一个堪比哭的笑脸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元年。”   “老荆,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老是说这些话,被元年听见又得生气了。”裴云轩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有些不忍。   “不,云轩你不懂。”荆越闭上眼痛苦的神色越发明显:“二十几年前我害了我妹妹,如今我又害了元年,我都不敢去死,怕在地下遇到孟爷,遇到茹茹,我是个罪人... ...”   “当年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若是都能未卜先知,那人活着也就不用这么艰难了。”裴云轩叹口气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沉默着。   荆越垂着头想了半晌才看向莫清弦,他原本温和的脸上,此时带着些泪痕,眼神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你是元年心里最重要的人,我只希望你可以永远在他身边,他这短短的人生已经够悲惨了。如果再失去你,可能他真的会活不下去了。”荆越沉默了良久,没有打扰他,莫清弦尽管心急却也知道有些时候只能等只能忍。他趴在沙发上将他埋在手臂上,浑身的血液都向脑门涌去,眼前都是孟元年发狂的样子,他咬住自己的衣袖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悲痛。就在他几乎要被那些悲痛淹没时他听见荆越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衰老之意。   “那年我去北京接应元年回上海,却不想途中一时大意,元年被曹蟠他们的人抓走了。我们发动所有的人力物力,不惜暴露许多埋下的暗线,历时三个月才终于找到元年。”荆越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只稍稍回想就觉得剖皮剜骨般的疼痛,“找到他时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虽说没受什么重刑,可有时候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元年他被注射了大量的致幻剂,若不是他还强撑着一口气,可能就毁了。”荆越说着说着,眼神里射出疯狂的恨意,他咬着牙拼命地用拳头抵着额头,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要爆裂一般。   “荆越,别想了。”裴云轩坐到他身边握着他的肩,趁荆越没有防备直接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接着才转头看着莫清弦:“当初我和荆越都在场,只是我看到时元年已经被荆越抱出来了,但那密室我也进去看过几眼。荆越当时也受了很大刺激,这样的回忆只会让他痛苦。” 第70章 贰十八(2)   裴云轩放好荆越才叹了口气,神色确实荆越要平静的多:“荆越总是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他这样才会让元年更痛苦而已。你也看到了这些年,元年那副容貌,让多少人生了龌龊的念头。那间密室昏沉暗红,到处放着各种... ...那种用品,说到这儿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元年在那三个月里反抗的厉害所以他们丧心病狂的给他注射了致幻剂想从心理上让他屈服。好在那位大人物,一心想着要看元年顺从的模样,只当元年是他的掌中之物,并没有真的侵犯元年。否则就算我们把元年救出来他也是不会活的。”   “我,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莫清弦惨白着脸颤抖着嘴唇说着。   “在我心里,元年是最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的。”裴云轩仰着头吸了口才接着说:“当初在北京时,我只以为元年对你要格外亲近而已,却从不曾想过你们会发展成这种关系。我一直都以为是我的错觉,刚回来那两年只要有人碰到他他都会激动地将人丢出去,每天都只能睡几个小时,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不睡。一直疯狂的工作学习练武,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那两年真的是最难熬的时候... ...”   “那两年阿元从来没有联系过我。”莫清弦忍着头上一跳一跳的抽痛,心里痛苦的胃像是痉挛一般抽搐着,让他想吐。“我从来不知道,阿元竟然受了这么多苦。我以为他回上海一定是顺利的,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   “应该感谢你,林少爷。”裴云轩突然正色道严肃的向莫清弦鞠了个躬,吓得莫清弦立马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裴叔,你这是干什么,该我谢你才对。”   “不,我也看明白了,这几年如果不是你,元年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裴云轩望着莫清弦摇摇头才接着说:“你在的这几年,元年一直没有犯过病。因为有了你,元年的病情才得到了控制,虽然没好至少也没恶化。当初他连夜去北京为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元年心里是不同的,比他自己重要。”   “是我非要阿元喜欢我的,本来他应该是可以有一个美丽的妻子的。”莫清弦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鼻音深重的看着裴云轩声调低缓:“可是我太喜欢阿元了,我受不了他喜欢上别的人。你们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后悔,我会一直留在阿元身边。”   “这都是元年决定的事,就算我们反对又有什么用。我们能做的就只能是接受。”裴云轩捏了捏鼻梁,今天一整天实在太折腾了,他也有些受不了,“今天他见到了曹蟠,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元年情绪波动很大。他为了如今的局面努力太久了,忍得也太久了。越到最后关头... ...才越是难熬。”   “阿元需要休息,琰西哥,您能不能给阿元开点药?”莫清弦想了半晌才对徐琰西开口,语气坚定但还是带着些试探之意。   “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是我却不能这么做。”徐琰西无奈的看着莫清弦:“看不到结果元年是不会休息的,我如果用药强制让他休息,只会让他更暴躁,反而会加重他的病情。”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真正应该被温柔以待的人,总是都会被世界遗忘吗?”莫清弦心里的忧伤全部向眼中堆积着,他微仰着头清隽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寂寥,“作恶的人继续好好活着,善良的人,却还在地狱挣扎。我恨这样的世界,我也恨我自己,太过弱小了。”   除了叹息和沉默,谁也再说不出什么,莫清弦说的太过平静反而却更让人伤心。 第71章 贰十八(3)   孟元年再次醒来时,一低头就看见莫清弦躺在自己的怀里,手臂有些麻麻的他却舍不得动。只偏着头看莫清弦温和平静,又美好的睡颜。他将额头贴上去闭上眼睛,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就那样闭着眼清醒的躺着,那一刻思绪在不停的跳动着。从一九八七年的那个冬天,从孟家覆灭的那一晚开始,一直到遇见莫清弦。他们相互依靠在绝境中挣扎们一路逃亡,再到最后的分别。甚至他还想起了那地狱般的三个月,眼里除了红色就剩下黑色,那个房间的摆设此刻的他竟然都还能清楚地记起来。他像个局外人站在那个曾经让他生不如死的房间里,看着那个床上被铁链锁起来的自己,像个可怜虫一样挣扎着,期盼着,一遍又一遍的咬牙让自己清醒着。   他看见有人给他嘴里塞上木珠子,不让他咬着舌头,他的双眼被红绸蒙着总也看不见那个人的样子。只知道他身形高大,声音带着磁性的暖意,说话却是残忍狠厉的。他将自己完全当做他的玩物般折磨着,那么多难熬的日子,现在再想起,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   他曾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发着誓,如果还能活着他一定要报仇。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如果真的到了那最后一步,他宁愿死去;他甚至想好了几十种可能实现的自杀的方法,他每天都在绝望的等着希望有人能来救他。   后来他被救出来了,看到荆叔的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经常会出现幻觉,幻觉中他还是孟家的大少爷,还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少爷。甚至幻觉里还会出现莫清弦,那些幻觉里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回家,一起做很多事。那感觉美好的让他都快忍不住要沉迷了,可是只要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他就会从幻境中倏然惊醒。   自此后的两年里,他过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又混沌,他时常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会忍不住心中的暴虐,会经常大发雷霆,会在谈判桌上突然将人揍倒。那两年他真的给荆叔和裴叔添了太多麻烦。   他从不敢睡得安稳,生怕一觉醒来,就还在那间密室里,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他去了北京说服了林家,开始了这简直遥遥无期的布局,快十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可是这还远远不够啊,他在成长着,敌人也没停下,他究竟还要花多少时间才真的能将他们踩在脚下呢。   他突然又想起曹蟠说的话来,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就是这张脸吗?不过皮囊而已,就真的能让人疯狂迷恋成那样吗?他轻轻的移开莫清弦,掀开被子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怎么也晒不黑的瓷白的肌肤,修长锋利的眉,狭长漆黑的桃花眼,挺立的鼻梁,小而薄的嘴唇,尖而圆润的的下巴,果真是张精致至极的容颜。   他很少打量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长得好,他能坦然的面对别人对他容貌的调笑,可也并不认为一个男人被夸长得好是件多么值得高兴地事情。他看着镜子中的人,那个人明明眼角眉梢都是冷意,透着一股子薄情,明明就是张在正常不过的男人的脸而已。   他将双手撑在洗漱池上,低垂着头心里对曹蟠的话果真还是在意的,难道说真的是这张脸害了孟家吗?那时候他才多少岁?不过十四吧,还只是个孩子而已,难道这世上真的就有着这么让人恐惧自私的人吗?   有的,的确是有的,他怎么就忘了,如果没有的话他那三个月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呵呵... ...”孟元年撑着池子,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横流。他滑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可抑止的痛哭起来。他想起他的父亲,想起最后一刻他以身为盾挡在自己的身前,一直到死都保护着他,一直到死都是他的英雄。   “阿元!阿元!”莫清弦慌张的跑进浴室,他看见孟元年抬起那张绝美的脸带着泪痕脆弱的看着他,像最凄艳的花朵显出凋零的凄凉之意。美的惊心动魄却又绝望至极。他跪下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阿元,我在这里,我的阿元,阿清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他觉得他的心已经在孟元年的眼泪里破碎成了无数片,他恨不能以身代受,可是他不能。他多想问问苍天,是否有神明?如果有,请让阿元幸福吧,让那些痛苦全都消亡吧,他愿意用自己同阿元交换,只要可以... ...   他一遍又又一遍的祈求着,哀求着,可是都没有用。他抱着孟元年,像抱着整个世界,小心翼翼情意深深。 第72章 贰十九   这一生也在进取,这分钟却挂念谁。我会说是唯独你不可失去,好风光似幻似虚。   为情为爱仍然是对。   ——莫清弦   眼见就要过年了,莫柔已经打了很多次电话催促莫清弦回北京。这一日终是拖不下去了,一大早莫清弦就拖着箱子准备回去。孟元年心里百般不愿意却也没办法,上海事情太多他也抽不出时间陪莫清弦一同回去。只能早早地起床陪莫清弦吃早餐送他去车站。   上海这一日少见的下起了大雪,莫清弦围着米色的毛线围巾,穿着孟元年非得让他穿上的可以同东北大袄相媲美的长棉衣外套,整个人看上去臃肿的有些圆滚滚。   他伸手接着雪花,看着一旁的孟元年笑道:“这雪下的可真是时候,能同你赏一场雪在北京,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雪有什么好看得,你还不如多看看我。”孟元年伸手摸着他的眉眼,心里的不舍简直到了极限,他抱住莫清弦的头肆虐的吻上他,力度大的莫清弦舌头都仿佛要断掉了一般。   陆梦若走进孟元年家的铁闸门时,撞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孟元年微低着头他的侧面看上去是那样的温柔,他吻得认真又深情。那深情看在陆梦若的眼里就像根刺,直扎心窝。   “阿元?你们在干什么?”她自欺欺人的问出声,她太难以置信了,她宁愿相信是她的眼睛在跟她开玩笑,也不愿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是真的。   “梦若?!”莫清弦猛地推开孟元年有些惊讶却也很是坦然的看向陆梦若,“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清弦哥,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我竟然看到你们在接吻。”陆梦若忍着眼泪双手放在口袋里捏的生疼,但她还是勉强的笑着看着孟元年:“阿元,你告诉我是我看错了,求求你。”   “你没看错,我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孟元年看着陆梦若那副像是要崩溃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但是这终归还是要让她知道的,这么些年了,孟元年以为陆梦若在就应该察觉的,可是她太傻太会自欺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去给她回应,既然这次陆梦若再也不能自欺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说个清楚:“梦若,我爱阿清,我们早就在一起,一直是相爱的。”   “可是他是个男人!”陆梦若突然激动的尖叫起来:“莫清弦是个男人!阿元,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不对的,不对的!”   “梦若!”莫清弦几步上前想要让陆梦若冷静下来,手刚碰到陆梦若就被她一把推开了,她眼里带着恨意的看着莫清弦:“为什么你要跟我抢阿元?为什么会是清弦哥,为什么会是你?你如果喜欢男人,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你为什么要偏偏跟我争阿元?”   “我只喜欢阿元,并不是谁都可以。”   “我也是只喜欢阿元,为什么你就不能想想我?”陆梦若扑进孟元年的怀里拽着他的衣角,满脸都是眼泪的仰头看着孟元年,嘶吼着:“为什么你宁愿去喜欢一个男人,也不喜欢我?阿元,你是被清弦哥骗了,他骗了你!他是男人啊,你怎么可以喜欢他... ...”说着说着她就泣不成声的滑坐在地上捂着脸小声的低泣起来。   她瘦削的身子蜷成一团,仿佛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姣好的面容露出绝望的神情来。她眼睛通红的看着莫清弦,满脸痛苦:“我恨你,我真的太恨你了。你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阿元!我恨你我恨你!莫清弦!我太恨你了... ...你把我的阿元还给我吧...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梦若。”孟元年蹲下身揽着陆梦若的肩,有些不忍的怜悯,他低声叹息着:“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跟你说清楚。可是你太善良了,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让你难过受伤,是我的错。”   陆梦若闭上眼,这么多年来在商场的打拼,她再也不是那个单纯而冲动的陆梦若了,她再也不能理所应当的去撒娇耍赖,人长大了,就是这样无奈。她看着孟元年没有说话,咬着嘴唇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空荡荡的,这么多年的坚持在一夕崩塌,手足无措竟然比痛心还要来的剧烈的多。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陆梦若流着眼泪,脆弱的看着孟元年,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脸上都是灰败的无措感:“阿元,我好不甘心呐,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我都恨不起来你。我的心好像突然就不见了,阿元,你帮帮我,帮帮我,我难过的快要死掉了。你帮我把我的心拿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好不甘心,阿元我多希望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我还可以骗自己我还是有机会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傻姑娘。”孟元年将陆梦若抱进怀里,抚着她的背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姐姐,我们不能成为夫妻是我没福气,但我永远是那个你救过的孟元年。”   陆梦若趴在孟元年的怀里终于不可遏止的痛哭起来,她哭得很用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的痛减少一样。   莫清弦站在一旁,眼里都是深深地愧疚之意。孟元年安抚着陆梦若,抬头看着他,眼里都是关切和担心,他走过去站在孟元年身后轻轻地将掌心贴在他后背的心脏之处。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只需要相爱就够了。 第73章 贰十九(2)   陆梦若终究是冷静下来,孟元年不放心想让她再留几天他送她回家,也被她拒绝了。她倔强的扬着头站在车站入口看着孟元年,勉强挤出笑意:“不,我要回去,我不想看到你。我怕我会忍不住真的想要破坏你和... ...我想我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去接受我输给一个男人的事实。”   孟元年只能看着她拖着行李箱挺直了背走进检票口,他站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折返回家。   陆梦若确是在转身的刹那泪流满面,她的爱情,她的信念,她生命中的阳光和月亮,就这样被她甩在身后渐行渐远了。她是多么舍不不得,多想回头奔进他的怀里,可是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的信仰她的神,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了另一个人,另一个男人。   一路上陆梦若再没理过莫清弦,甚至看也没看过他。当初孟元年还特意给他们将票买在了一起,如今却显得突兀又尴尬。莫清弦想同陆梦若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下了车各自回家也没在有过任何交流。   莫清弦到家时发现家里的气氛很是微妙,母亲少有的竟然没有出来接他,爷爷和父亲却都坐在客厅里。见到他进门也只是淡淡的叫了声,接着都各自坐在那儿眉头紧皱,仿佛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一般。   莫清弦将手中行李递给佣人,疑惑的坐到了林墨对面:“爷爷,你们这是怎么了?母亲呢?”   “你母亲在房里。”却是林承嗣接了花,他看着莫清弦纠结了半晌终是再没说出什么话来。林墨看了眼林承嗣,淡淡的开口:“现在不告诉清弦,你想等到什么时候才说?我老了,我知道你也不将我看在眼里了,以后有什么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爸,你别说这种话,儿子听了心里难受。”林承嗣也顾不得莫清弦还在,满脸愧疚的看着林墨,“柔柔一直都有心结,我当初也的确是答应过她,我如今... ...”   “你答应他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真是没想到啊,我的儿子从那时就是个真有主意的人!”林墨目无表情的冷眼看着林承嗣,“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都在心里怨着我一大把岁数了还不死,还霸占着家主的位子,让你不得早点去施展?如今我给你这个机会,即日起,林家这个家主的位置我就让给你来坐,明日我就召集各旁支叔伯开宗祭祠!”   “爸!”林承嗣扑通一声跪倒在林墨面前,“爸,您就原谅儿子这一回吧。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可是爸,柔柔是我的妻子,您的儿媳,清弦的母亲啊。爸... ...”   “若你好好跟我说,我何尝不会成全你们!可我当初明明就问过你的意见,你自己怎么说的?结果现在在你老子背后捅了一刀啊,我真是心痛。”林墨眼里闪着泪光,失望的看着林承嗣,一瞬间就像又老了好几十岁似的。莫清弦看着都有些心惊何况是林承嗣。   莫清弦连忙凑到林墨跟前:“爷爷,您千万别生气,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就是。”   “清弦啊,我的孙儿!”林墨颤着手握住林墨的手,竟有些老泪纵横,“你是爷爷一手教大的,爷爷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爷爷的期望的,爷爷等着你独当一面的那一天。”说完也不再理林承嗣,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莫柔哪儿你自己看着办吧,从明天起我就搬去香山住,你们谁也不要来找我,我谁都不想见。”说完拍了拍莫清弦的肩,蹒跚着向楼上走去。   莫柔红肿着双眼站在楼梯上看着林墨,带着哭腔喊:“爸爸。”林墨却望也没望她,直接回房去了。她扶着楼梯伏在阶梯上痛哭起来,莫清弦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得有些发懵。   他这是第一次看见林墨这样失望伤心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痛哭的母亲。他手足无措的看向父亲,却见父亲神色灰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如今这家里,唯一还正常着的人竟然就只有他了。   “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爷爷和母亲,还有您... ...究竟发生什么了?你们谁能告诉我?”林承嗣看着莫清弦,却实在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开口,让他该如何告诉莫清弦,他背着父亲做了违逆之事,差点将林家断送在他手里。该如何告诉他,到了他如今这个年纪却还要七十的老父为他善后... ...他说不出口。 第74章 贰十九(3)   莫清弦只能打电话将林墨的贴身助理林路叫来了家里,说来是林墨的助理其实也是林家旁支的人,送到林家家主身旁一边帮忙处理些琐碎事务,一边充当护卫。   林路接到莫清弦的电话时就已经明白莫清弦想要问什么,他将所有的资料文件全部整理都带给了莫清弦。   “小少爷,这次林家元气大伤,怕是要休养很久才行了。”林路叹了口气,想着林墨临到老了竟然还要为自己的儿子,伤了脸面,他看着也是十分痛心疾首。“老爷背着老太爷对莫家出手了。”   “莫家?那不是外公家吗?究竟是怎么回事?”莫清弦吓得不轻,他一直记得自己家同外公家一向和气,除了他母亲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们两家同气连枝相互照应着,才能在北京这样披云诡谲的地方坐稳世家大族的位子。如今却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这件事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传的人尽皆知了。”林路稍微思索了一番才对莫清弦解释道:“大概说起来就是,您的外婆其实不是您真正的外婆,你真外婆在你母亲很小的时候就被你这个假外婆和你外公害死了,又因为你假外婆同你真外婆是双炮胎姐妹,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李代桃僵。但是他们不知道你假外婆同你外公害死你真外婆时,被你母亲看到了... ...”   “林叔你说慢点,真真假假的我都被绕晕了。”莫清弦听得有些有些云里雾里,“这究竟跟我外婆有什么关系?你直接说重点,我都糊涂了。”   “总的来说就是,你母亲林夫人为了报复莫家同您父亲达成协议,她嫁给你父亲,你父亲帮她毁掉莫家。这么多年老爷一直背着老太爷在悄悄筹划,就在前段日子,莫家政界上一半的子弟落马了,剩下的一些也都大伤元气。你外公如今还躺在医院,你那个假外婆被人掳走了至今音讯全无,至于是谁掳走的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   “你的意思是,莫家倒了?”莫清弦被突然而来的消息震得有些缓不过神来,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林莫两家利益相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被父亲这样已经算是结下私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莫家随时都有可能会咬上林家一口,到那时... ...莫清弦不敢往下想下去。   “小少爷,还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林路有些迟疑的看着莫清弦,现在林承嗣已经在林家失去了威信与信任,以后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老太爷亲自教养出来的莫清弦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莫清弦:“我听说小少爷这些一直都跟在孟先生身边,你也知道林家同孟先生的合作也是很密切的,我前段日子就发现,老爷好像,抽掉了部分同孟先生合作的资金,还同一个大人物有些牵连。然耳我从某些渠道却得知,那位大人物,同孟先生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   “不一般的关系?”莫清弦疑惑的看着林路们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当年孟家也是个数得上名号的家族,却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听说就是这位的手笔。”   “你说什么?!”莫清弦震惊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同那个人有关联。“林叔,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会不会出错了。我父亲我父亲... ....”莫清弦真想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然而却根本找不到。   “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如果没有自己的渠道去提前得知一些消息,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林路意味深长的看着莫清弦,“小少爷,事情的严重性,你应该知道。老太爷这几天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舍了脸面才压下莫家的事,现在的林家,可是风雨欲来... ...”   “我知道了,林叔先回去吧。容我想想,我得想想... ...”莫清弦觉得自己的魂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双眼发直的看着前面,神思混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突然站起来直接跑到林墨的房间前敲了敲门:“爷爷,是我,您休息了吗?”   “进来吧。”里面传来林墨带着疲倦的声音,莫清弦推开门看见林墨坐在窗台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支笔也不知道先前在写什么。从前莫清弦没发现,现在再看时只见林墨竟已是满头白发。 第75章 贰十九(4)   “爷爷。”莫清弦看着林墨,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流了出来,他吸了吸鼻子随意的摸了摸带着哭腔叫了声:“爷爷。”   “都知道了?”林墨揉了揉太阳穴才转过身面对着莫清弦:“你不小了,该准备准备接手林家的事宜了。”   “我都知道了,就连父亲抽调了同阿元合作的资金,同一位大人物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也都知道了。”   “你刚说什么!”林墨却惊跳起身,“你说你父亲抽调了资金,谁告诉你的?”   “林叔啊,难道爷爷还不知道?”莫清弦有些傻愣的看着林墨,却只见林墨一把捂住胸口,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憋出点声音:“逆...逆子!把林路叫来!把他给我叫过来!”   林墨只感觉眼前发黑,他颤着手指着莫清弦,几乎觉得这一口气上不来了。但他硬生生的扛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他若是倒下了,林家也就离倒下不远了。   “去!去把林路给我叫来,还有林承嗣也叫来!”林墨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两边的椅背,手背上青筋暴起。林路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林墨,他双眼怒睁脸上带着杀伐之意,让他有一瞬间仿佛是看到了年轻时的林墨。   “从今日起,撤除林承嗣下代家主继承人的资格,从此以后家族内部事宜他统统不得插手。林路拿笔记下来,我说的每一条都从即日起立刻执行,务必通知到每一个角落,一处都不得遗漏。”   林墨说话的时候十分平静,林路却吓得迟迟不敢有所动作:“老太爷,我... ...”   “我还没死,你就要早造反了?做不到就滚回家带孩子,我不差一个你。”林墨双眼如电,脸上丝毫表情也无,“将我的遗嘱拿来。”   “爷爷!”   “爸!”林承嗣垂着手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林墨,这样的林墨他太熟悉了。小时候他经常跟在这样的林墨身后,他知道,林墨这次真的不会再原谅他了。   “爸,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可是希望爸不要怪莫柔,她... ...”   “哼!你还不知道你究竟做错了什么?”林墨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看着林承嗣,突然笑起来:“承嗣,你很好,很好啊。同元年那儿的合作是我留给林家的后路,你竟然也敢插手?你这是要断送了林家你高兴吗?”   “爸,我没那么想。元年毕竟是个商人,能帮到的终归有限。我... ...”   “你是想说你攀上的那位大人物会帮你吗?”林墨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没想到你年纪越大,却越蠢了。这次林家岌岌可危那位大人物出手了吗?愚蠢!愚不可及!他凭什么帮你,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就是同元年终止合作。”林承嗣说完又急急的解释着:“但我并没有真的那样做,我只是抽调了一部分而已,我... ...”   “滚出去!”林墨闭上眼再也不愿见到他的那张脸,他稳了稳心神才对林路说道:“将人召集了,连夜来我书房开会。清弦,今晚你也来。”   “爸...”林承嗣受伤的看着林墨,神色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   “世人都说红颜祸水,果真是祸水。”林墨冷眼看着站在门口的莫柔,脸上有些厌恶的说着:“家有贤妻夫祸少,我真是后悔当初竟被你们这样蒙骗了,好端端一副柔弱的模样,却包藏祸心。林承嗣,你太让为父失望了,一个女人就将你变成了这幅模样。你给我滚回房间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两个。”   莫柔扶着门框,听着林墨的话几乎站不稳,她脸色惨白,暗色的旗袍将她更显得娇柔脆弱起来。林墨看在眼里却更加暗恨起来,一想到莫柔就是用这幅模样欺骗了他,他就恨不得时间能倒流。 第76章 贰十九(5)   孟元年接到林墨的电话说是要计划提前时,也是大吃一惊,但林墨说的太慎重,他也没敢懈怠,立即连夜配合着林墨将北京和上海暗藏的力量通通启动起来。两边的行动都是非常迅速,孟元年甚至隐隐发现,林家似乎也是拼尽了全力,大有一种放手一搏的意思。他有心打电话过去询问一下莫清弦,但事情实在太多,根本抽不出空余的时间来。   将近十年,他筹备他等待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最后得一个结果。他丝毫不敢放松,卯足了劲的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文件,完善漏洞,孟家一连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灯火通明整夜不熄。   而林家这边也不差哪儿去,林墨一直都是亲自坐镇,在后方统筹指挥着。七十岁的他,在连续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中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萎靡的厉害。原本圆润硬朗的身子,此时看上去却瘦得惊人,只剩下个骨架似的,但他的眼睛却是亮的吓人。指挥和命令时毫不犹豫,像一个行令禁止的大将军,整个人都气势非凡。   莫清弦很是担心他,却也没办法,只能吩咐佣人每天熬汤做些滋补之物给林墨。开始时莫柔都要亲自做好了端上去,但林墨只要喝一口尝出是她做的就会再也不碰。时日久了莫柔也就只能放任佣人去做,然后站在门外偷偷地看一看林墨。   林承嗣看着每天家里人来人往,每夜林墨的书房都会灯火通明,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有心去帮忙,然而没有一个人理他。林家上下都知道了他被林墨严令禁止参与关于林家家族上下的任何一件事,甚至连消息都是对他保密的。他这才知道林墨不是一时之气,而是真的彻底放弃了他。想通了这点以后,他每天都有些浑浑噩噩,看着来往的人,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就这样的焦灼的过了将近半年,曹家终于最先没能抗住,曹蟠在一次黑帮火拼中死于乱枪。当然事实上却是死在孟元年的手里,他将曹蟠带到他父亲的墓前用他的性命以祭奠父亲的在天之灵。   又差不多一年时邵家元气大伤,蛰伏起来,几欲求和。北京的门阀势力在一次洗牌,刘陆两家开始代替了莫家与邵家的位置。历时半年,这一场关于权势的角逐终于落下帷幕。   尘埃落定那日,孟元年接到一个电话,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孟元年就浑身僵硬知道了那人的身份。那个囚禁他的人。   “元年,好久不见。”那头的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又冷厉,他说着:“你做的很好,我真为高兴。对了,你父亲那事跟我可没关系,我不是想解释就是不想被你记恨而已。虽然你肯定会记恨我,哈哈。怎么?不想跟我说句话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孟元年哑着嗓子说着:“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呵呵!你如果真的跟了我,你根本不用费神劳力,真跟以前一样傻的可爱。”那人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显得心情很是愉悦,“我当初不过随口一说你长得恨得我心意而已,就自然有人要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来。你看,这世界上的人就是这样。谁强谁就更有主动权。”   “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声音恭喜你一声。”那头传来酒杯清脆的敲击声,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听见了吗,干一杯庆祝一下。听说你喜欢林家那个小少爷?”   “你要是敢打他主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孟元年倏然一惊,扶着身前的桌子紧张的拳头都有些握不稳。   “噗,你想哪儿去了,也就你还能入我的眼。别人,我还瞧不上。”那人笑着沉默了半晌才又补了句:“林墨死了,就刚刚,不用谢我。”说完就突兀的将电话挂断了,跟他打电话过来一样突然而随性。   孟元年却顾不得再想他,脑子里都是林墨去世的消息。他有些懵,完全不敢相信。直到林家打来电话通知他,他才相信这是竟是真的。   世事无常,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只在那一瞬间那一刹那,有太多事非人力所能及。他匆匆的吩咐手下的人准备用物,交代了一番就同裴云轩向北京赶去。一路上往事翻飞,突然松了口气的感觉,竟是这样空落落沉甸甸的。   他不可抑止的开始想莫清弦,想着他该是在怎样的伤心着,想着想着就恨不得能长着翅膀飞往他身边。 第77章 叁十   全世界我只想你来爱我。   ——莫清弦   林家上下一片白色,他们遵照传统搭着白色的灵堂,院门内外包括房间都挂上了白布,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孟元年一眼就看到莫清弦穿着白色的孝服头上戴着长长的孝帽,隔着人群他们遥遥相望,莫清弦的眼里顷刻间便蓄满了泪水。他抿着唇脸色苍白憔悴,下巴上冒出了一圈的青色胡渣,说不出的颓废落魄之感。   孟元年几步走过去将他拥进怀里,用力地抱紧了他,如果可以他真想永远也不要让莫清弦经历这些痛苦。莫清弦肿着一双眼,眼窝深陷本来清隽丰润的面容瘦的只剩下一个脸部的轮廓。   他看了孟元年半晌,才勉强说出话来:“阿元,你终于来了,爷爷他... ...”   “我知道,我都知道。”孟元年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你不要太伤心,爷爷他已过古稀算是高寿,爷爷也不会愿意看到这副样子。”   “是我没用,不能替爷爷分担,爷爷本来还能活很久的他本来还会活着的。”莫清弦无助的看着孟元年,眼里都是痛苦,“阿元,我爷爷死了,阿元,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   “你还有我,还有你父亲母亲,坚强点知道吗?阿清。”孟元年握着他的手,莫清弦的手指冰凉的没有意思暖意,他心疼的要命却也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而已。失去亲人的感觉他太感同身受了,恨不能只恨不能替莫清弦去痛。   有林家旁支的叔伯来主持丧礼,孟元年这才觉得有些奇怪,照理来说林承嗣作为接班人应该出来坐镇的,此时却不见他怎么出来。他疑惑的看向莫清弦,这段时日一住在忙,林家的很多事他都没有时间去关注,所以此时间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才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被他错漏了。   “昨日一大早结果刚从上面传下来,爷爷便叫来族里众人,重新在书房立了遗嘱交代了許多后事。从头到尾他很有精神一点都不像是要...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莫清弦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几十个小时以来,他一直浑浑噩噩,根本不敢去回想。知道此事捡到了孟元年才终于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就觉得浑身发软,根本无法站稳。   “爷爷连最后一面都没让父亲和母亲见,阿元,爷爷到死也没能原谅他们。”孟元年看着莫清弦,知道他肯定是憋了很久,也不打断他让他说着,只希望他说出来了心里能好受点。   “母亲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当即就病倒了,到现在也没能醒过来,我父亲跪在爷爷灵堂里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莫清弦抓着孟元年的衣角带着些惶恐,“阿元,我该怎么办?”   “阿清,我来了,不要怕。”孟元年扶着他支撑他站立着,有林家的人过来接引孟元年看到莫清弦脸色白的吓人,赶紧帮着一起将莫清弦扶进了客厅,让他稍作休憩。孟元年同林墨情同爷孙也要求披麻戴孝,只不过孝帽要比莫清弦短得多。他让莫清弦休息代替他去门口招呼前来吊唁的人,这一忙就忙了一整天。   林墨这一生也算是叱咤风云,历经改朝换代,解放,改革,他以一己之力让林家发展至今。不论是政坛还是学术界,都有大半的人曾是他的学生,他的突然离世引起了很大轰动。守灵期间人就一直没断过,因林墨生前遗言丧事办的很是低调,停灵三天后便由莫清弦扶棺下葬在林家祖坟,就这样林家最大的精神支柱一代乱世英雄就这样归于黄土。 第78章 叁十(2)   莫清弦自此开始接替林家家主的位置,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任性跟在孟元年身后。林家刚经历一场风波又遇上林墨去世,元气大伤,莫清弦的婚事就这样被提上了日程。   陆梦若从母亲刘虹口中得知她竟与莫清弦从小就有婚约时,才终于忍受不了了,人了近半年的情绪终于爆发。   “你们凭什么私自就定下我的婚事?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要用你们老一套的方式来左右我的生活?”   “你不是同清弦两情相悦吗,这么多年你们一直一起待在上海,现在让你们结婚又有什么不行?”刘虹对于陆梦若异常激动地情绪很是诧异,在她心里陆梦若应该是欢喜才是。   “谁跟他两情相悦?你怎么看出我跟他两情相悦的?我是不会跟他结婚的,我不要!”陆梦若梗着脖子站在客厅里大吼着,陆宁同陆昭宇也被她这异常的反应惊住了。   “陆梦若!你这是应该对父母的态度吗?”陆宁皱的眉头有些严肃的看着陆梦若说道:“你不是喜欢清弦吗?情侣间吵吵闹闹很正常,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的非得要这样大吵大闹?”   “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我是不会同意的,要嫁你们自己嫁。”说完就冲出了家门,她一路朝林家跑着,她要去找莫清弦,他抢走了自己喜欢的人,难道还想着要和陆家结亲吗?可以跟林家联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要偏偏是和她。   “莫清弦!”陆梦若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在院子里就开始叫着莫清弦的名字。莫清弦正和莫柔坐在客厅,莫柔说是有事要跟他商量,还没来及说就听见门外陆梦若的声音。她示意莫清弦先出去看看,自己就坐在客厅等着陆梦若待会儿进来见她,想着两家就要结亲了,她还特意吩咐佣人重新泡了一壶茶放在茶几上,周围还摆着几样看上去精美的点心。   莫清弦已经很久没见到过陆梦若了,从上海回来以后,陆梦若就再没来过林家。他看着陆梦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关切的问了一句:“梦若出什么事了?”   “莫清弦,你跟我抢阿元,现在还想跟我家联姻,你究竟还有么没有良心?”陆梦若冷眼看着他脸上都是嘲讽的神色:“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跟你结婚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清弦也有些上了火,他是对陆梦若有些愧疚可也不代表他可以零容忍。   “你不知道?”陆梦若也是一愣,既然突然眼睛发光神色有点癫狂的抓着莫清弦的手臂,疾声说着:“那你不会履行婚约的对不对?对了,你肯定是不会的,你知道我喜欢阿元我根本不喜欢你。而你现在是林家的掌权人了,你也根本不可能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对,就是这样,清弦哥,既然是这样你帮帮我好不好?”   莫清弦被陆梦若连番的话说的有些糊涂,但也没打断他。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陆梦若,像是疯魔了一个劲的仿佛在自言自语着,他突然就觉得陆梦若其实也很可怜,不过是一个执着爱情的可怜人罢了。   “清弦哥,你终归是要娶一个妻子的而我也总是要嫁人的,那你可不可以帮帮我,让我嫁给阿元好不好?你不能给他的我都能给他,你会娶妻生子,难道你要阿元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第79章 叁十(3)   “你,究竟在说什么?”莫清弦终于被她的话惊住了,他震惊的看着陆梦若,“我不会娶别人,也不会娶你,你今天说的话我只当是我幻听了,就当你从没来过。你回去吧,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说完就要回屋,身后却响起陆梦若近乎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莫清弦!你是林家的小少爷,你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而已,为什么你非得跟我抢阿元?明明我比你更爱她,我比你更要适合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抢?”陆梦若红着眼睛,隔着一段的距离莫清弦都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恨意。   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陆梦若,沉默良久他才突然说:“在你遇到阿元之前,我和阿元就像相遇了。我们一起逃亡一起流浪,我生病了阿元背着我在大雪天里到处找大夫。   为了让我好转他冰天雪地里在工地上干活,我害怕的腿软就要坚持不下去时,是阿元鼓励我拖着我向前跑,甚至他为了保护我,还为我挡过一刀差点死去。你说你喜欢阿元,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的样子?他的能力?   我见过他最落魄的样子,也见过他最绝望的样子,我们相依为命,我们一起度过了最危难最痛苦日子。你呢?你知道阿元喜欢什么他在想什么?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是我抢走了阿元?明明是你自己自作主张的喜欢上他,你问过阿元,他需要你的喜欢吗?你不知道你这幅自已为是唯我独尊的样子,真的很让人讨厌吗?   你救过阿元,可你自己说的,你用你救过他的恩情换一个留在他身边的机会,他难道没给你吗?他从一开始就说过他不喜欢你,是你自己偏偏不放弃,到这个时候,你又来责怪埋怨我,难道没有我阿元就会喜欢你吗?   是,我和阿元在一起了,但是他都不嫌弃我是个男人,你的想法重要吗?你觉得你站在这里冲我大吼大叫有用吗?”   陆梦若呆呆的望着莫清弦,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莫清弦说的那么风淡云轻,可是她听着却每一句都痛进了心底。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忍不住的痛哭起来:“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清弦哥,我真的很痛苦。明明,明明是我那么喜欢的人,我却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那种感觉真的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对不起。”莫清弦上前蹲在她面前,伸手摸着她的发丝,眼里透出温柔的水意,“这种感觉我明白,让你这么难过,真的很抱歉。”   “就是因为你和阿元都太温柔了,都对我太温柔了,所以我才真的无法接受。”陆梦若抬起头带着朦胧的泪意看着莫清弦,“是我太任性了,可是,我多想这样一直任性着... ...那样我就可以再无理取闹点,再自以为是一点,那样或许就还有勇气站在阿元的面前。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不可以一直做个小孩子,如果时间能一直停在初见的时候,该多好。”   陆宁站在林家大门外,前进不得后退不得,他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他一直以为陆梦若是喜欢莫清弦的,他一直当莫清弦是他的准妹夫。他以为是莫清弦负了陆梦若的一腔情意,却没想到,原来是梦若自己喜欢的根本就是别的人。   他少有的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门外看着陆梦若蹲在地上哭的那么伤心,他第一次见到她哭的这么绝望,像是失去了了不得的东西一般。想想也的确是失去了了不得的东西吧,失去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情。   陆宁终于还是进去将陆梦若带走了,他看着莫清弦欲言又止,却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   却说莫柔本来一心等着准儿媳进来见她,却不想竟然听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她站在玄关处双眼呆滞的看着莫清弦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带着些侥幸颤声问着:“清弦,你们刚刚说的,是母亲听错了对不对?”   “我喜欢阿元,母亲。”莫清弦平静的看着莫柔语气随意的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莫柔看着莫清弦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莫清弦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莫柔反应这么大,想着她病才刚好生怕她再有个好歹来,赶紧上前一把接住她就让人赶紧叫人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一边用力的掐着莫柔的人中,过了半晌莫柔才幽幽醒转。 第80章 叁十(4)   莫清弦将她抱进房间放在床上,莫柔看着莫清弦,面上尤有些惊魂未定。她抓着莫清弦的衣袖,用力的手有些发抖:“清弦,你不要吓母亲,你快点告诉我你刚刚是在骗我,快点!”   莫柔的指甲掐在莫清弦的手臂上,掐的生疼,可是他看着母亲这样近似癫狂的模样,心里的痛和惊慌却更是浓重,   “母亲,你怎么了?我喜欢阿元,我想跟他在一起。难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当然不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莫柔死命的推搡着莫清弦的身子,她实在太惊慌了,她怎么也没想过莫清弦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是孟元年迷惑了你对不对?一定是他用那张脸迷惑了你,清弦,我们离他远点我们离他远点好不好?不行,我要带你去看医生。不不不!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林家的未来,你是林家的未来啊,清弦我的儿子啊,你要让母亲怎么办才好... ...”   莫柔手足无措的坐在床上,浑身都在发抖,她觉得祈求着莫清弦,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噩梦一场。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爸爸,爸爸!柔柔错了不要这样惩罚我,不要... ...”她连番带爬的从床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床上,四十几岁的人哭的犹如婴孩。她满脸泪痕,一向妆容精致注重仪表的她,此刻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清弦,你让我怎么去见你爷爷,他本来到死都在怨恨着我。你这样不是要让林家断子绝孙吗?如果爷爷地下有知,我还怎么敢去见他,你怎么对得起爷爷从小对你的教导,我的儿子啊,你这是在要母亲的命啊。”   “母亲,你不要这样,你快起来。”莫清弦蹲下身扶着莫柔的双肩想把她扶起来,莫柔却抓紧了跪在地上:“清弦,你答应母亲不要再跟孟元年来往了好不好?”   “不可能,阿元有什么错,母亲。”莫清弦痛苦的拧起眉,“母亲,你现在需要冷静,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你先起来。”   “不!莫清弦!我是你母亲,我不准你再去见他!”莫柔尖叫着,脸上的表情恶狠狠的混着花掉的妆容显得异常面目可憎。   “母亲!”莫清弦失望的看着她,“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是林家的夫人,你不是从小教我要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要随时都保持冷静吗?为什么你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是,我是这样教过你,可是这不是泰山崩了是天塌了啊!清弦,天都塌了你让母亲怎么冷静?”莫柔抬手抚着额头,有些呼吸困难的看着莫清弦:“你为什么不懂母亲的心,为什么不能想想母亲?”   莫清弦的眼里满是纠结,他跪下来看着在自己跟前如此狼狈的莫柔,也突然醒悟过来,他终究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他抓着莫柔的手,心却仿佛揪成了一团,他哑着声音痛苦的问道:“为什么?母亲,我们只是想要在一起,难道相爱有什么错吗?” 第81章 叁十(5)   莫柔想这应该是她此生听到过最让她绝望的诘问,她看着莫清弦,她爱的儿子,她引以为傲永远那样清隽明正,让人艳羡的儿子。此刻却满脸凄凉狼狈的跪在她的面前。   她觉得她的心,都快被绝望淹死了。她定定的看着莫清弦,伏在他的肩头带着哭腔说:“相爱没有错,可你们错就错在都是男人。清弦,你如今的这般模样,是要逼死你母亲啊。   清弦,我们放弃好不好?你不过是喜欢孟元年的那张脸而已,是他用那张妖孽的脸迷惑了你!清弦,你醒醒好不好,母亲求你了!母亲求你了。”   莫清弦想这或许就是他此生的劫难吧,爱而不得,求之不得。他看着母亲的容颜仿佛一夜间苍老成灰,满头生华发,她那样凄厉的苦苦哀求着他,就像难过的要死去一样。他想啊,明明难过的应该是他,他只是爱上一个他应该爱的人而已,为什么就连母亲都不能成全他。   “为什么?母亲,你怎么变得同那些外人一样?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逼着我,你也会站在我这边的,为什么?我爱阿元,我爱阿元,我爱他!”   莫柔看着神情几近癫狂的莫清弦,双眼发黑,她抬起右手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在莫清弦的脸上,颤抖着嘴唇瞪着莫清弦几乎是尖叫着喊出口:“你已经着了魔了,这不是我的清弦,不是我的儿子。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这是莫柔第一次动手打莫清弦,莫清弦怔怔的看着莫柔,半晌才平静的站起身来,他眼神灰败的看着莫柔,露出一丝惨笑:“母亲,我是着了魔了,我着魔的爱着阿元。你别恨他,是我自己偏偏硬要爱上他的,他,是我害了他。他没有错,错的都是我。我以为,这不过只是我的爱情而已,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爱情而已。我太天真了,母亲,我太天真了。”   眼泪从两腮滑进嘴里,咸涩的带着微苦,莫清弦慢慢的转身向外走去,他没有去看莫柔此刻的表情,他只是满心绝望感到苍凉。   他听见莫柔绝望的声音从身后凄厉的传来,她说:“是孟元年毁了你,毁了林家,毁了我。是孟元年用那张脸,毁了你。孽缘而已孽缘而已,莫清弦,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母亲的苦心,你把母亲的命也带走吧,你把我的命带走吧... ...”   莫清弦闭上眼不去听那让人无望的声嘶力竭,身子僵直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走到楼梯口,看见父亲怔怔的站在楼下,那双曾经精明翟烁的眼染上浑浊,曾经永远挺直的脊背也显得有些佝偻。   不过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父亲竟然已经这么老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他知道父亲肯定也是听到了,母亲那样凄厉的声音,到现在还在耳边回荡。或许这整栋屋子的人都听到了,只是他们不敢出声而已。   他和林承嗣隔着一道楼梯的距离遥遥相望着,却仿佛隔了千年万年远。莫清弦垂下头匆匆的走下楼在玄关处换好鞋,只是短短的几十秒却都煎熬的仿佛要承受不住。 第82章 叁十一   也许是命运,所以才会如此让人不可抗拒。   可是我总在想,到底什么才是命运?   ——莫清弦   孟元年看到莫清弦时,正准备出去参加欧阳会长家年前的宴会。莫清弦就突然站在了他家门口,他愣了半天才猛然反应过来,心上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狂喜。他从没想到过莫清弦会在这时候来找他,快半年了他思念的都快发了狂,却也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前段日子还在想着要不要干脆搬去北京算了,没想到此刻莫清弦就活生生的站在了他面前。   “阿元。”莫清弦扑进他怀里,孟元年敏感的察觉到莫清弦情绪低落。他仔细的看着他,这才发现他竟然就只身而来,连行李都没带。他倏然一惊以为生了什么变故急切的检查着莫清弦身上的每一处,见他并没受伤才带着疑虑问道:“阿清,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跑过来。”   “没怎么,就是好想你。”莫清弦疲惫的将身体靠在他身上,语气说不出的无奈与怅然。他说:“阿元,为什么只是相爱而已,就这么让人为难呢?”   “到底怎么了?”孟元年看着莫清弦的脸,突然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他沉默的顿了顿才突然说道:“是不是北京那边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了?”   莫清弦沉默着没有说话,孟元年却是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他叹了口气才有些惆怅的说着:“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拜访伯父伯母,不过现在他们知道了也好,迟早要知道的不是吗?”   “我从来没想着要瞒着谁,若不是这些年一直在上海,我早就告诉他们了。”莫清弦将头抵在孟元年的胸口,才低落的说着:“我一直觉得我母亲是这个世界最通情达理,最理解我的人,他曾经那么可爱那么温柔,可是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很容易就能被接受的事,你不要怪你母亲。”孟元年揽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闪着些笑意:“阿清,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我们回来再想办法解决这些烦心的事好不好?”   “去哪儿?”莫清弦抬起头,神色间有些不愿。“这么久不见我就想跟你单独待会儿。”   “别问了,先去换身衣服吧。”孟元年拉起他的手向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我正好要去欧阳家参加点应酬,你陪我去吧,这样可以一直待在一起。”   “好吧,舍命陪君子。”莫清弦微微踮起脚亲了亲孟元年的额头,终于有些愉悦的笑道:“先收点利息。”   “我看还是先回本吧。”孟元年说着就要亲莫清弦,莫清弦却反手“砰”的将房门关上了,孟元年站在门前无奈的笑笑。这才下楼坐在客厅等着莫清弦。   到欧阳家宴会已经开始了,衣香鬓影歌舞升平好一片靡靡风情。孟元年刚到场就一大片的人蜂拥而上,他客套的和每个人交谈几句,再露出个弧度刚刚好的浅笑,瞬间就秒杀掉一大片在场的人。莫清弦靠在楼梯的扶手处端着酒杯看着孟元年在人群里众星拱月,谈笑风生,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风采艳艳又自信笃定的样子,仿佛从来不会挫败的时候。他已经忘了有多久再没见到过孟元年脆弱的样子,孟元年,他永远给自己的都是最坚实的依靠,最笃定的微笑,最浓烈的温柔爱意。   孟元年好不容易脱身端着酒杯远远地就朝莫清弦走来,就要走到之时,从楼梯上方突然传来了个声音:“咦?今天竟来了个美人。”   孟元年和莫清弦闻言一同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服梳着齐耳短发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正站在楼梯处,她眼睛闪着皎洁的光芒仿佛有星星住在眼里一样。她快速的从楼梯跑下来站到孟元年的面前,一脸的惊喜与惊艳,她笑得单纯又可爱抓着孟元年的衣角脆生生的说着:“先生,你知道你长成这样是在撩拨一个少女的心吗?”   孟元年怔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少见的有些凝滞。已经很久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的说着话了。明明很无礼,孟元年却生不起气来。他甚至还没来及回话就听见那少女接着说:“先生,我叫邵嫣,你叫什么名字?”   孟元年一瞬间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邵家寄养给李雪的那个孩子。没想到她在李雪的教养下,竟还能这么心思干净纯洁。孟元年忍不住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个孩子。他客气的笑了笑才说着:“欧阳夫人是在叫你吗?快过去吧。”   邵嫣探着头看了看大厅,果真看到李雪在四处找她,才从抬起头看了眼孟元年说:“先生你等着,我一会儿再来找你哦。”说完就匆匆得跑开了。孟元年无奈的摇了摇头,才笑着看向莫清弦。   莫清弦抿着口葡萄酒,轻轻地对孟元年举了举杯子促狭的笑着:“先生,你看看你又在撩拨一个少女的心了。”   他身姿挺拔清隽温和的靠在楼梯的扶手处,笑起来眉眼如画。声音泠泠如玉,抑扬顿挫间犹如清风拂面,叫人沉醉让人迷恋。孟元年看着他,眼角娓娓上挑笑的倾国倾城:   “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我只看得见你,阿清。” 第83章 叁十一(2)   孟元年推说有事终于提前带着莫清弦离场了,他牵着莫清弦的手走在黄浦江边,海风徐徐带着些微凉意,说不出的惬意感觉。孟元年伸开手同莫清弦十指相扣,就只是这样简单的散步而已就让他生出今生足以的满足感。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孟元年下车就隐隐看到窗户上映着几个人影。他觉得有些奇怪,最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个时候找他的。他拉着莫清弦的手走进屋,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问着在客厅走来走去的裴云轩:“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还在这儿?”   裴云轩看着他身边的莫清弦,有些欲言又止,看的孟元年心里一阵不耐:“究竟什么事,吞吞吐吐的不愿意说就别说了。”   “元年,清弦,你们一定要冷静。”裴云轩神色沉凝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长长的吐了口气,说出一句恍若惊雷的话:“晚上才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林夫人自杀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哪个林夫人?我们这儿还有这么个... ...”条件反射般的说到一半,孟元年才突然反应过来立马转身一把抱住莫清弦:“阿清,阿清,别怕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莫清弦一张脸面无血色像傻了一样呆站在原地,浑身颤抖的厉害,他看着孟元年,嘴唇发颤张了半天嘴也没能说出话来。   “阿清,你不要吓我。”孟元年一把将莫清弦横抱着快速放倒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水就灌进他的嘴里,“阿清,没事的,放松点放松点,我现在就带着你回北京。”   “阿,阿元。我母亲她... ...”莫清弦浑身瘫软在沙发上,冷汗顺着额头簌簌的往眼睛里掉。孟元年抱住他的头,斩钉截铁的说着:“她没事,一定不会有事,你相信我。我从来都不会骗你。”   莫清弦听着这才放下心来似的,闭上眼睛大口的喘息着。孟元年心疼至极只能一边吩咐着裴云轩:“准备车,连夜去北京。”   “早就准备好了,我知道你们肯定等不及。现在就可以出发了。”裴云轩说着就拿起一旁的外套准备跟他们一起走。   “你跟着我去上海这边怎么办?”   “我早就交代好了,有你荆叔没什么大问题,走吧。”裴云轩说着率先走出去将车开了过来,看着孟元年将莫清弦半抱半扶推上了车。孟元年其实也心慌的厉害,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莫清弦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露出一丝的胆怯。他偏着头看莫清弦闭着的眼睛,睫毛微颤隐隐有水迹流动,他就忍不住眼睛发红。他让莫清弦靠在自己的身上,看着车窗外的戚戚夜色,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   这沉默的深夜,像是在昭示着某种不吉。孟元年从来不信命运不信命,这一刻却也不得不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祈求着命运哪怕一丝丝的眷顾。   此生已多磨难,我愿用余生所有的幸运换得阿清的片刻心安,只愿上苍再施舍那么一点点的怜悯,就已足够慰藉我这半生的凄凉。   刚到北京就直奔莫柔所在的医院而去,顾不得一路的风尘仆仆,心里悬着的石头太过沉重,几乎要把人压垮了。早有林家的人在门口接应,看到孟元年也在时,神色很是微妙,不得不拦下他。原来莫柔一早已经醒过来了,因为发现及时并没什么大碍。但她却早跟人交代,不想见孟元年,如果他出现在她跟前她就一头撞死在医院里。   莫柔近些年来的偏执大家都有所见,实在不敢冒险。孟元年没说什么,只让莫清弦赶紧进去,自己站在门外等着。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而煎熬,他很想推门进去,却又不想莫清弦为难,只能在外面一动不动的盯着病房的房门。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过医院,讨厌那一道房门,只是随意的关上而已就仿佛去了两个世界,这感觉,实在太过不吉。 第84章 叁十一(3)   莫清弦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向无所顾忌的他,却胆怯了迟迟不敢上前去。他看着躺在那儿的莫柔,脑海里却都是她温柔微笑的样子。就像他曾经跟孟元年说的那样,很美很温柔,永远轻声细语的,从来不会发脾气,永远站在他身旁护着他给他讲好听的故事,会亲手为他做他爱吃的甜食,会做很多很多的事... ...从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逼着他,让他为难让他痛苦让他这样去做抉择。   “母亲,为什么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逼我,为什么?”莫清弦跪在床旁将头埋在莫柔的手心,她的掌心明明还是一样的温暖着,却为什么这样的让人心寒呢?   “母亲也不想逼你,你总一天会明白母亲这都是为了你。”莫柔仰躺着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她这四十几年的人生,临到晚年却如此多灾多磨。她已经在林墨的事情上错过一次了,这一次怎么也不能再错,哪怕莫清弦会恨她一辈子,她也认了。   “你觉得是在为我好,可是母亲,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割我的肉,你这是在让我活不下去啊。母亲。”莫清弦抬起头一双眼里都是红殷殷的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血来。莫柔也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心里更恨上了孟元年,如果不是孟元年,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你去找孟元年,让母亲就在这儿自生自灭吧,你说你活不下去,也只是现在这样觉得而已。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那才会活不下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莫柔痛心的摸着莫清弦的头,带着哭腔的的声音都有些走音:“母亲活不下去,你父亲也会活不下去,整个林家都要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清弦,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清醒啊。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母亲后悔啊,母亲真的后悔,如果我能坚持不让孟元年来家里就好了。是母亲害了你... ...”   莫柔哭的喘不过气来,她死死地抓着莫清弦的手,眼泪还在流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毫不留情意,神情狰狞又有些疯狂的说着:“答应母亲跟孟元年断绝关系,永远也不要再见面,你发誓,用母亲的性命发誓!如果再见面就让母亲不得好死,就让我下地狱去赎罪吧!”   “母亲!”莫清弦惊恐的看着莫柔,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可是他此刻多希望面前的这个人是个陌生人啊。   “你发誓,清弦,不然现在就让母亲去死吧!难道一个孟元年比整个林家比你的家人还要重要吗?”莫柔说着就一把扯掉手中的输液瓶朝窗口跑去,“既然你一定要跟孟元年在一起,那就让你们伟大的爱情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母亲!”莫清弦扑上去死死地抱着莫柔的双腿,他哭得没有声息却是绝望至极:“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我答应你!求您求您不要再逼我了,我答应你... ...”   “清弦... ...”莫柔痛哭着蹲下身来抱着他,莫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她想要的她却还是这么难过。她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狼狈的人,这个人是她的儿子,却被她逼到了这个境地。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是没办法啊,只能怪苍天捉弄竟会派了孟元年来折磨她折磨她的儿子... ...   莫清弦无力的趴在莫柔的身上,说出那一番话他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他的心随着那说出口的话化为了粉末,就只剩下这个躯壳而已,不过一个驱壳而已。   “不过一个躯壳而已... ...母亲你想要我都给你,可是我的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你如果要我就只能让你自己把它掏出来了。”莫清弦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双眼呆滞的看着莫柔,惨笑着,“母亲,还有什么要求吗,你一次说完好不好,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好不好,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你让我不见阿元,那我就不见他,我发誓我再也不见他... ...   可是母亲,我永远都会爱他,就让我带着对阿元的爱下地狱去吧。我会自己跟爷爷说不会让你为难,再也不会了... ...”   莫清弦转身向门口走去,他的背影有些摇晃,他扶着门把手看也不看莫柔,只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你想让我娶谁?是陆梦若吗?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如果她还愿意嫁给我的话。在结婚之前我再见见阿元可以吧,母亲?在我结婚之前我还能见他吧,是了,反正也都无所谓了... ...”   “清弦,你不要怪母亲。”   “呵,母亲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你。”莫清弦转头定定的看着莫柔,他神色冷漠双眼暗淡,他说着:“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我能怪谁呢?”   莫柔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莫清弦消失在她眼前,她甚至能透过那道已经关的严实的门,看到莫清弦像失了魂魄般的扶着墙,绝望的看着只有他几步远的孟元年。她甚至能听到莫清弦她的儿子,看着那人痛哭的声音。她闭上眼靠在墙上,心里的痛苦如潮水来了一波又一波,像是没有停息的时候。 第85章 叁十二   我情愿裸着我的一双手,让它在长夜里渐渐冷透,反正它在许多时候,都一无所有。我会将头发长长的留,把往事一束全都全都垂在脑后,反正它是无论如何,都缠住心头。   ——莫清弦   二零零三年腊月二十九,除夕。   莫清弦这一天三十三岁。   借着除夕,莫清弦成为家主的第一年第一个生辰,办得格外盛大。林家内外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孟元年也同裴云轩一起混杂在人群当中。他隔着人群看着站在中间的莫清弦,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外面套了件大衣,看上去消瘦又俊朗。他身姿修长,眉眼清隽,此时却是面无表情,他茫然地看着人群像个木偶人。   孟元年心中大痛,可是他却不能走过去。他一直专注的盯着莫清弦,周围的人都变成一个个黑影,在他眼中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听见人群突然安静,他看见莫柔穿着她一向喜爱的长旗袍,梳着整齐的发髻别着根乌木的祥云簪子。他听见她说:“今天借此机会向大家宣布一件喜事,我的儿子同陆家的宝贝女儿,将在今年的四月份举行婚礼,届时... ...”   孟元年的耳中就这剩下了那一句,他想不通自己此时为什么会这样的平静,平静到都感觉不到伤心。他看见莫清弦向他看过来,他们的视线隔着那么多的人与掌声交汇着,无声无息,悲伤就在这交汇的视线里不断攀灼,就像要将人的心都烧化掉一样。   孟元年明明觉得痛苦的受不了,却一滴眼泪也都流不出来。他端着酒杯靠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烟火,想起几年前也是在这天,他们还一起站在这个位置,相互依靠着亲吻着,窗外的烟火映在他们身上是那样的明亮又美丽。他们曾以为,那就是永远,可是哪儿就有那么容易的永远呢?   宴会眼见着就要结束了,孟元年却怎么也找不莫清弦,他突然觉得心里发寒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他迅速的在人群里穿梭着,焦急的寻觅,却一无所获。   正当他焦灼的要发狂时,突然看到邵家的人竟然也在,邵燚一张脸透着可疑的兴奋,他一旁的邵夫人却显得有些慌张。他们一直紧张的盯着某个房间,孟元年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那个方向,他记得是专门用来给客人休息的客房。他突然惊醒般的往那边走去,低声交待了裴云轩几句,就匆匆跑到后院从窗户翻了进去。   刚落脚在阳台上他就听到可疑的喘息声,他甚至听到莫清弦在叫他的名字,他猛地掀开窗帘,莫清弦□□的身体就乍然落进他的眼里。他眼神迷乱抱着身下的人不停的喊着“阿元”,孟元年觉得眼前发黑,床单上的大片红色刺的他眼睛都像要流出血来一样。心里的暴虐在一瞬间突然肆虐的疯狂向头部涌来,几欲让他发狂。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孟元年极力的克制住自己,再顾不得其他一个手刀将莫清弦劈晕了过去,匆忙的随意给他套了几件衣衫将他藏在了床下。然后才三两下的将自己的衣服脱光躺在床上,他刚刚躺下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然后就听见有人惊呼的声音,呼啦啦的就过来了一大片的人。   孟元年迷蒙着眼睛仿佛还弄不清状况似的,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至腰间露出他如玉的肌肤,配上那张绝美的脸,让一众人都倒吸一口气。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嗓音沙哑的问着:“怎么了?都围在这儿干什么?”   “孟,孟总... ...”有人磕磕巴巴的喊了声,小声回答着:“孟总怎么在这儿?”   “刚刚也不知道喝了杯什么东西,头晕的厉害,是你们谁把我送来的?”孟元年作势揉了揉额角,就要掀开被子走下床来,突然有人惊呼着奔上前来一把摁住他的被子:“孟,孟总,使不得啊,您还光着呢。”   “嗯?”孟元年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傻愣愣的问了句:“是谁送我来的,怎么把我衣服也给脱了?”   众人都没说话,有些不忍的看着孟元年,大家心里都明白,孟元年这是被人设计了。刚刚跑上前的人正是林路,在场的人只有他明白,这间房明明是莫清弦的休息室。他只是大意了一下而已,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从没有这一刻这样庆幸过孟元年的存在,若是刚刚进来见到的是莫清弦,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他根本都不敢想象。   “孟总,您,您旁边,还睡了个人。”终于有人好心的提醒着,孟元年猛地转过头看向一旁,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突然将被子捏在手中仿佛下一刻就会掀开似的,他也是在这一刻才看清楚床上的人是谁。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邵嫣,他本来想掀开被子的手也顿住了,不过是大人们之间的一场博弈而已,却无故将她也牵连了进来。 第86章 叁十二(2)   他愣了很久,才状似呆傻般的转头看向林路:“这是谁?她... ...”说着就仿佛突然醒悟似的冷下脸来,面无表情转头看着邵嫣,然后才对外面的人说道:“麻烦大家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他此刻在众人心中完全成为了一个可怜的受害者,无不都在替他惋惜,或者对床上那个女人感到艳羡。孟元年将自己穿戴整齐了,邵嫣才幽幽醒来,她皱着眉头还搞不清状况,就又有人敲开门拿着一套衣服进来了。孟元年也没赶她们出去,站在床前看了邵嫣许久,才在她惊慌无助的环抱着自己时,冷冷的说着:“你叫什么名字,我会娶你。现在你收拾好我送你回去。”   围观的众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们想过很多种结局,唯独没想到这一个。甚至有人在心里暗恨,早知到如此也不至于叫这个不知名的丫头捷足先登了,而邵嫣却突然抬起头,咬着嘴唇看着孟元年,泪流满面。她心里感激孟元年在众人面前给了她脸面,却又在难过着,竟要用这种方式再同他相见。她将头埋进被子里,到现在她的母亲她的父亲都还未出现,她终于明白,她对于他们的价值,竟然就是这样而已。   “我会娶你,等到,过了四月份,我会来娶你。”孟元年垂着头,没有能看清他的神色。接到消息的莫柔也终于赶了过来,匆匆的遣散了众人才带着佣人过来帮邵嫣清理穿戴衣物。孟元年站在房间愣愣的看着床,良久才转身缓步离去。   他不知道,莫清弦僵硬的躺在床下,身体动不了眼泪却顺着眼角一直向下滑落,他多想跳出去阻止孟元年,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和相爱的人相守,就真的这么难吗?孟元年以前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事是无法通过努力做到的。可是今天,他却突然发现,也许此生就算他拼尽了全力,他也可能再不能同莫清弦在一起了。命运如此不可捉摸,它变换得如此揣测,你根本无法掌握,甚至战胜不了它。   他疲惫的靠在车厢的椅背上,等着邵嫣出来。裴云轩从后视镜里看他,才二十七岁的年龄而已,却已经沧桑的心老成灰了。他撑着方向盘,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些什么... ...   邵嫣此时的内心又是羞愧又是欢喜,她小心的坐到孟元年身边,看着孟元年像是睡着了的侧脸,睫毛微颤,鼻梁挺立,他长得是那样的好看。她从来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她本来想过了无数种再次相遇的场景,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竟是这样的尴尬的开头。   “跟上邵家的车。”孟元年闭着眼睛对裴云轩说着,看也未看一旁的邵嫣。尽管知道邵嫣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但他现在真的无法面对她。看到邵嫣他就会想起莫清弦,就会想起那一抹刺的他几欲发狂的红色。他揉着头忍不住冲裴云轩吼着:“开快点!”   裴云轩看着他难受的样子,知道肯定又是犯病了,心里急得要死却也只能干看着。时刻观察着孟元年的面色,看他还能忍住才慢慢放下心来,一踩油门就直飙而去。速度快的吓得邵嫣都忍不叫出了声,她看孟元年皱着眉头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生怕触怒了他只能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   到了邵家,孟元年打开车门先让邵嫣回房间,这才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邵燚和邵夫人,他的眼里像结了冰渣似的看的邵燚胆战心惊。他们从前有过很多次的接触,邵家就是输在这个人的手里,每每想到这个煞星邵燚的心就狂跳的停不下来。   邵燚很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出了差错,他明明看见莫清弦是进去了的。他本来想着只要攀上林家邵家复起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可如今一切都毁了。   “你,真是不错啊。”孟元年笑的有些渗人,“我真是小看了你,到如今的地步竟然还能将手伸到林家去。你真是,不错。”   “孟孟总,我没想到你在里面,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 ...”邵燚慌乱的解释着,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看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孟元年笑着,笑着笑着表情就有些森然的看着陆家的门口:“邵其仁,我真是小看你们了,我是不是太仁慈了。当初你求着我时可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不过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们的。”   邵其仁冷静的看着孟元年,沉默良久他才开口:“孟总,可以单独谈谈吗?”   “呵,让你儿子他们进去吧,我们就在这儿谈。”   邵燚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这个院门口就只剩下邵其仁和孟元年,以及车里的裴云轩。   “孟元年,没想到你会替莫清弦成为我的孙女婿。”邵其仁笑得有些得意,他依然是一副再仁慈不过的样子,却说着最无耻的话:“不过你也别觉得吃了亏,你可比我孙女大多了。嫣儿的姨母是欧阳夫人,这对你来说不也是件好事吗?只要我们合作... ...”   “呵呵... ...”孟元年突然笑起来,他看着邵其仁笑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开怀,他说着:“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玩的事,有了一个很不错的计划。你还想用我同阿清的照片威胁我?我突然觉得让你把照片公之于众也没什么不好的,或许这样你还能帮我一把。我以前舍不得他有丝毫的不好,所以愿意放过你,可是如今他都要同别人结婚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让我自己痛快一下呢?”   孟元年用拳头抵着嘴唇,笑的有些不可抑止,他仰着头看天空黑漆漆的连一丝亮光也无,就像此刻他绝望的已经死掉的心一样。   他空落落的说着:“你以为我是真的怕你做什么才放过你们的吗?真是天真啊,天真的我都觉得你们有些可爱了。放心,我从今以后一定会在外人面前做个好孙女婿,我会让所有的人都羡慕着你们,会让你们拥有一切你们想要的东西。毕竟,在未来那么长远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一点事情可做的话,我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   孟元年拉开车门,回头看了眼邵其仁,就是那张脸,那张仁慈伪善的脸。欺骗了他的父亲,欺骗了他。他怎么会让他好过,他一定要让他们尝到这世间最痛苦的绝望滋味,他怎么能就让他这么痛快的死去呢?   孟元年拉开车门在低头的刹那,眼泪就从鼻尖滑落在了地上,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执着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报仇了终于拥有守护爱人的力量了。可是那个他拼尽了力气也想守护的人,却成了别人的人。他明明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整个世界,有阿清的世界。 第87章 叁十叁   也许我此生,就要在这漫无边际的思念与遗憾中度过了。我多想再见见你,我多想再被你拥在怀里,我多想再听你在我耳边用那么动听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多想,时间能走回去,多想我们还在一起。   ——莫清弦   陆梦若再次看到孟元年时,他穿着厚厚的军用大棉袄围着米色的毛线围巾,整个都几乎淹没在那厚重的衣服里。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看到穿成这样的孟元年,尽管这样,孟元年的嘴还是冷得有些惨白。她忍不住伸手去抓孟元年的手,只是稍稍碰到而已,就冷的刺骨。她捂着嘴站在孟元年的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她一边哭一边痛苦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阿元,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们应该能有更多时间的,阿元,对不起。”   孟元年惨淡的眼里露出点浅笑来,他平静的扶着陆梦若,伸手抚着她头顶的的发丝,柔声说:“傻丫头,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从兜里拿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递给陆梦若才略微哑着声音说着:“你为什么要答应同阿清结婚,你真傻。”   “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嫁给谁又有什么不同。”陆梦若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用手擦了擦鼻头,仰起脸勉强露出一下笑来:“嫁给清弦哥,至少我们还可以爱着同一个人,我们可以拥有两份记忆,在未来那么长远日子里,至少不会难过的活不下去。”   “你还这么年轻,何必想的那么悲观。你只是刚好在这个年纪遇到了错误的我而已,你的人生还会出现很多人。”孟元年叹着气,缩回手朝衣袖里塞了塞,明明不是太冷的天气,他却觉得冷的受不了。他跺了跺脚才起身想去倒杯热水,手却抖得连热水瓶也拿不稳。   “阿元,让我来吧。”陆梦若吓得赶紧从他手中接过热水瓶,眼泪盈满眼睫,说不出多余的话。   “呵,真是没用,不过是冷点而已就受不住了。可能我是要老了吧。”孟元年自嘲的看着自己的手,勉强挤出些笑意,“小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冷上许多,我还能在冰天雪地穿一件单衣干活,才几年光景,却是养的这样娇气了。”   陆梦若知道孟元年肯定是想起了同莫清弦一起逃亡的那些日子,她听莫清弦说过孟元年那时还那么小,却已经能保护他了。也许他是过早的透支了自己那些坚持,到了此刻,才会这样茫然无依。   陆梦若低着头不想让孟元年看见她落泪的样子,她多想只把自己最美的时刻留给孟元年。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她深深爱着的人呀,他就要娶别的女子为妻,而她自己也将嫁给别的人了,她们此生可能再也无法交集。教她如何能不落泪?只要想到这些,她就多想只是她自己在做一个梦而已。   “胡说,你比我还小,哪儿就这么容易老了。”陆梦若哽咽着低声说着,用尽了力气般深深地看着孟元年,仿佛要将他烙印在自己的眼珠里,这样就可以随时见到了,仿佛永远不会分离。“阿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孟元年看着陆梦若,突然眼角娓娓上挑露出一个春花秋月般明媚的笑意来:“梦若,我把阿清交给你,我很是放心。”   陆梦若听着就落下眼泪来,她笑着抹着脸上的眼泪,只这一句话她觉得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没有关系了。她能替他守护他最重要的东西,也已经足够幸福了。   “阿元,我能最后抱一抱你吗?”   “来吧。”孟元年张开双手,陆梦若用尽了力气扑过去,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厚厚的棉衣也没能阻隔住她想要爱着孟元年的深深情意,眼泪浸在那些棉布棉花上,晕开暗沉的水迹,就像她那无望的还没来及盛开就死去的爱情。   他们谁也没说话,陆梦若抱着孟元年突然狂奔着跑了出去,她害怕再待下去,她真的会被心中的痛苦折磨的死掉。她一边跑着一边就想起了初见的那个夜晚,那夜,繁星如月,微风拂面。那夜,孟元年闭着眼身上染着红色的妖冶之色,他的脸被月色亲吻着,美丽的圣洁的。那夜,她透过狭小的车窗看着小胡同里躺着的那个少年,只一眼,就遇到了她的爱情。   尽管,那爱情在第一眼就充满了绝望与悲剧。可是,她多幸运,才能爱上这样一个她爱的人啊。 第88章 叁十叁(2)   二零零三年,四月一日,愚人节。   哥哥从香港市区中环广场的文华东方酒店24搂纵身跳下。这一年哥哥四十六岁。   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孟元年就穿好了衣服站在楼下的车旁,来回走动。他知道这个消息对莫清弦会是多么大的打击,他很想跑去林家跑去他身边,可是站在车旁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心里抓狂的感觉几乎要把他吞没了。他突然又想起明天,明天,就是莫清弦的婚礼了。他捂着头,拼命地砸着车身,却终究还是忍下心里的冲动和暴虐。他蹲着身子,全身冷的发抖,就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他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眼睛干涩的像针扎一样疼。   “阿元!”   孟元年猛地抬起头来,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那个人面色惨白,一双眼空洞的吓人,他无助的站在路口绝望的看着孟元年抖着声音说着:“阿元,哥哥死了。”   孟元年冲上去将他一把搂进怀里,莫清弦瘦了,瘦的抱在怀里,就像只剩下骨架而已。他全身都在颤抖着,脸色青白,他直直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孟元年:“阿元,阿元,我害怕。”   就像多年前那个少年,他也是这样的对自己说“我害怕”,孟元年心里痛的胃都在抗议的翻江倒海。他没有说话将莫清弦一把背起来就朝楼上走去,到了房间才将莫清弦放下,用大大的毛毯将他裹成一团抱在怀里。   “阿清,别怕,不要怕。”   “阿元,为什么上天总是这样让人煎熬。”莫清弦的眼里溢满了眼泪,他已经失去了爷爷,失去了他爱的母亲,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爱人,这一刻就连他的信仰他唯一的支撑,也失去了。他觉得自己脑袋里的神经仿佛在崩裂,他眼前的世界都在一寸一寸的崩塌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泯灭成灰烬。   “阿元,你说我还怎么活下去?阿元,哥哥死了,你也不再是我的了。阿元,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阿清。”孟元年将他抱紧了用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亲吻着他的头发安抚着他,他太明白这一刻的绝望无助了。   “阿清,哥哥没有死,他永远在我们的记忆里,只要我们的爱情不死他就永远活着。只要你还活着他就是活着的,阿清相信我,我也永远是你的。没有人会离开你,永远也没有人会离开你。”   “真的吗?”莫清弦抓紧了孟元年的手,他那样的用力,几乎要将孟元年手指都拧断了。孟元年吻着他,心里的爱意和凄凉就在唇齿相宜的瞬间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他流着眼泪,抚摸着莫清弦的脸,他说:“阿清,你看,我还好好的在这儿,我们还好好的在这儿。谁也没有离开过。”   那夜他们拼尽了力气亲吻,他们十指相互纠缠着,发丝牵连在一起被汗水浸湿。他们相互拥抱着在那样绝望的黑夜里支撑着彼此,抵死缠绵。   莫清弦躺在床上,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孟元年,染上□□的脸愈发妖艳,他那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朦胧的透出绝望的情意。他的手抚过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轻轻地停顿在他的唇间。他吻着自己的发丝,带着凉意的唇瓣拂过他的脖子在他的锁骨处来回停顿着。他的手指像带着火焰,所过之处都灼热的像着了大火。莫清弦闭上眼睛,流着眼泪十指插进孟元年的发丝里,他紧紧地抱着孟元年,就好像要溺死在这无望的凄艳的温柔里。   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拥抱着彼此,莫清弦低泣出声。他咬着自己的拳头看着孟元年的脸,他那秀长锋利的眉毛,他娓娓上挑迷离的眼睛,他秀气又挺立的鼻梁,以及那张温润甜蜜的带着青草气息的薄唇。这是他挚爱的样子,他爱惨了孟元年的这个样子,他曾经以为,他可以看一辈子拥有一辈子的样子。   从今以后,却只能在梦里出现的样子。   莫清弦沙哑着嗓子一声又一声的轻声呢喃着孟元年的名字,他抱紧了他的背多想将他化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是有多爱这个人,他又是多绝望。   在从今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都只能靠着这一夜的记忆去欺骗自己。只能用这抵死的缠绵,去温柔自今以后他绝望的每个朝升暮落。   明明,他们曾经在一起。   明明,他们是那样的相爱着。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89章 叁十叁(3)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未能关得严实的窗帘里照在莫清弦的脸上,他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还在熟睡的孟元年,缓慢的将自己的衬衫一粒一粒的扣好。他仔仔细细的将身上的衣服整理的干净又平整,他的动作很慢,像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他站在床边微微回头侧着脸看孟元年那张美丽妖冶的脸,水光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他忍着想要抚摸孟元年的冲动,一步一步的远离他,拉开房门迟迟不愿松手。他踉跄着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可是他知道他又不会倒下。他穿过客厅站在玄关处,看着胡乱摆在地上的鞋子,蹲下身将它们摆放整齐,赤着脚蹲在地上眼泪就一颗一颗的落进孟元年的鞋子里。   明明已经这么伤心了,可是除了流眼泪却再也毫无办法。他站起身拉开大门,一大片青白的光从天幕里洒落下来,将他和身后的世界顿时分割成两片。他捂着眼睛任身后的门“砰”的关上,站在光幕里,明明活着却如同死去。   孟元年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帘来回的摆动着,他实在没有勇气眼睁睁的看着莫清弦离开。他甚至连哭不出来,心里明明暴虐着却没有力气发脾气。他眼神散漫的看着虚空,眼里丝毫神采也无,他想着今天天气真好啊,真是一个宜婚嫁的日子。他爱的人就要在今天结婚了,而他,却连去也不敢去。   也不知道究竟躺在了多久,他才终于坐起身光着身子站在衣橱前,一件一件的挑选着衣服,仔仔细细的穿戴在身上。他甚至还少有的找出一个胸针别在胸前,就连头发也打上了他最讨厌的发蜡平整的服帖在脑后。   他盯着镜子里的人,直到感觉每一处都完美了才从浴室出去,上车然后停在林家宅子的不远处。他看见莫清弦捏着红绸牵着那一头的新娘,跨过门槛开始拜祭天地,看着莫柔穿着红色的旗袍站在人群中间,看见,莫清弦娶别人为妻。他看了很久,他想着他果真是讨厌红色的。可是那个人啊,这样穿着真是好看,好看到他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闭上眼睛靠在车坐上,有气无力的让裴云轩开车。耳边仿佛听到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就像那个人的喘息,那么急又那么让人心烦意乱。   莫清弦仿佛心有所感似的,他回过向后张望着,除了人头还是人头。他不知道他究竟都在期望些什么,可终究是要失望了,他垂着头任身边的人摆弄着。他们让他鞠躬那他就鞠躬,让他跪下他就跪下,让他敬茶他就敬茶好了,反正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只是,如果此生注定要相遇相爱一场,为什么就不能顺便施舍一场相守呢?终究还是心中有怨,怀上了恨意了。   最好不相见,最好不相恋,最好不生离,最好无死别。   最好,长相守。 第90章 叁十四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只因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眼角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莫清弦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孟元年娶了邵嫣。后来,陆梦若怀孕了。后来,邵嫣生了孟司贤,陆梦若生了林思远。   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孟元年一时根本再也想不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着车窗上自己的阴影,模糊的面容,混淆的轮廓,只是这么一个打盹的工夫而已,竟然又是十年过去了。   他疲倦的靠在椅背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裴清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侧脸,消瘦的隐隐还有一圈青色的胡渣。他的睫毛很长,像一把蒲扇一样浓密又好看,他的眼睛狭长眼角上挑仿佛永远在笑,他的眼神却是寂寞的。他的表情那么寥落又空荡,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裴清捏紧了方向盘,心里无数次的遗憾没能陪着他走过那最难熬的十年,所以现在只能这样像个局外人在旁边观看着,却没有置喙的资格。他收回心神专注的开着车,孟元年的从前他没来得及参与,至少以后,他可以给他守候。   “元年,到家了。”裴清小声的回头冲孟元年喊了一声。孟元年这才回过神来,他像累极了似的靠在哪儿过来半晌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走进玄关处脱掉鞋子,鞋架上还放着十年前的拖鞋,各色的都摆着一双整整齐齐的放在哪儿。客厅的那架白色钢琴被保养得还像是新的,酒橱上的酒甚至都还照着十年前的顺序摆放着。淡蓝色的沙发已经有些发白,落地窗前的方案上还放着那个红木茶盘,上面茶具、杯、壶一应俱有。在方案两边摆着的几个紫罗兰色得棉缎蒲团和垂着流苏边的淡紫色透明纱制幕帘已经显出几分陈旧的颜色。这明明还是一副十年前的模样,却又已经染上了岁月的尘霜。   孟元年在大厅站了许久,才折身上楼。这十年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在这里度过,这十年他买了很多房子,却唯独只有这里能给他安心归属的感觉。十年了,他也从未带邵嫣来过,他其实也觉得很对不起邵嫣,可又想想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从来没碰过她,若不是因为司贤,他可能都不会这么有耐心的去应付着邵家。   他曾有很多机会让邵其仁痛不欲生,可又想到他唯一的儿子,怎么能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外祖家呢。他不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他爱的人,那就给他的孩子吧,尽管那个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他拉开窗帘,从窗户向外望去,这十年上海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了。从前这样望出去可以看到大片的香樟树和开着粉色花朵的合欢,如今却只见高楼林立,灯红酒绿。   他的视线落到床头柜的相框上,孟司贤那张秀气的脸上露着灿烂的笑意,一瞬间就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了。只不过那个人要比孟司贤大的的多,他们相遇时,那个人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却还是爱哭,喜欢粘着他,会抱着他,他笑的那样真诚又美丽,他爱的也是那么坦荡而纯真。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却没能在一起。   孟元年颓丧的坐到床上仰躺着,看头顶的天花板,就在这张床,他们曾经亲吻拥抱着彼此,可如今却都成了他一个人的回忆。这漫长的岁月,不过才过去十年而已,竟就像是过了千百万年那般难熬,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手机在这时响起了,他拿过来看了看,是孟司贤。他唇角微微勾起神色变的温柔起来,说话的语气去还是严厉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爸爸,你今晚又在忙吗?”那头传来孟司贤认真稚嫩的声音,他脆生生的说着:“爸爸,我这次如果得了第一名,你可不可以搬回家跟妈妈一起住?”   “小孩子就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好好上学就行。”孟元年沉默了会儿,才接着说:“我会多回去陪你妈妈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不要这么早就操心大人的事情。”   “我也不想操心啊,可是爸爸也太能让人担心了,我也是很苦恼的。”孟元年听着孟司贤一副埋怨的语气,不用见到他都仿佛能想象出他现在皱着眉头的样子,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小年纪苦恼些什么,小心提前变的比爸爸还老。”   “爸爸才不老,我们班的女同学都是爸爸的迷妹。”孟司贤略微有些不满的在那头嘟囔着,“爸爸也太狡猾了,每次都对大家用美男计,我们学校的好多老师都对您有非分之想。”   “呵呵,谁教你的这些话,以后不准跟裴清混在一起了。”孟元年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在深夜里有种格外好听的旋律,“快睡觉吧,不是还要比赛的吗?爸爸有空会过去看的。”   “真的吗?那我等你,我先睡了。”孟司贤露出一副惊喜的口气,他雀跃的冲着电话说着:“爸爸,你一定要有空知道吗?”   孟元年迟疑的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说道:“睡吧,晚安。”   “爸爸晚安。”   孟元年拿着手机看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神情有些怅然,北京啊,他已经忘记究竟有多久没去过了。想着想着他就更没了睡意,干脆下楼想要去喝点酒。刚走到酒橱,就见裴清围着根浴巾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脸色有些发黑的看着他:“你怎么大半夜的又来了。” 第91章 叁十四(2)   “这也是我家,我不在这儿能待哪儿去。”裴清随意的说着还一边举了举手中的碗问着:“煮了面条,吃吗?”   孟元年看着他一脸无赖的样子,也懒得跟他争辩,自顾自的倒了杯酒端在手上,靠着酒橱前的吧台散漫的看着裴清:“我说你也快四十了吧?”   “怎么了?刚好三十七八的样子吧,怎么要送礼物给我?”裴清一副同白天工作时完全不同的样子调笑着,一边说着还一边吸了一大口面条。含糊不清的说着:“你小时候说好送我的大飞机,到现在也没兑现,小年年说话真是不算数啊。”   孟元年忍住像将酒泼过去的冲动,咬了咬才说着:“当初是谁把我当女孩子一直缠着的?还想要大飞机,我没打死你都是看在裴叔的份上。”   “... ...”裴清呛了下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孟元年,看了半晌又突然叹了口气,面带惋惜的说着:“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竟然性别男。真是可惜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 ...”孟元年你没理他低着头看着酒杯中的酒,里面淡淡的映出他模糊的轮廓,他抿了口却不吞下,就任那略带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游离着。   “裴清,你是不是邵嫣?”   “噗!”裴清被孟元年突然的一句话雷的面条差点从鼻腔喷出来,他狼狈的擦着嘴手忙脚乱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提紧了腰间的浴巾,才瞠目结舌的看着孟元年:“你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哪儿都看出来,平时就是一副谄媚献殷勤的样子,啧啧... ...”咂着酒有些意犹未尽看着他,“真是看不出来,你平日里还能柔情似水风情万种来。”   裴清黑着张脸等着孟元年,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的说了,打他吧打不过而且他也舍不得打。不做点什么吧,他又觉得不解气。看了孟元年半晌,终于还是有些泄气的坐了下来。双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露出精瘦的上身,他的眸色深沉像染了墨汁一样看着孟元年。   “随你怎么说吧,你要是说的开心,我喜欢谁都行。”   孟元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两片嘴唇微微分开吐出一句:“没贞操的渣男。”   裴清却也不甘示弱直接就顶了回去:“你个薄情的臭男人。”   “没下限的烂人。”   “破三观的... ...美人?”裴清有些词穷,话刚出口就只见一个高脚杯迎来扑来,他反射性的一把捏住,结果一杯酒就倒了他一身,顺着他光裸着的锁骨一直流到腰间的浴巾上。那画面怎么看,都有些□□的味道,孟元年一张脸简直黑的能滴下墨汁来。裴清傻愣愣的保持着拿着酒杯的姿势,吞了吞口水望着孟元年:“那什么,你能不能别突然就把酒扔过来,我是坚决不会同意以色侍人的。”   嘴里那样说着,孟元年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调笑的意味,他瞪着他淡淡的说了句:“就你这脸你这身材,我能看得上?皮肤粗糙也就算了腰也粗还有赘肉,最重要的还是个中年人,啧啧,真是亮瞎我一双眼。”   “... ...”裴清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再看了看孟元年冷着的一张脸,知道不能再逗下去,见好就收才是同孟元年相处的长久之道。他故作心疼的捂着胸口,学着那些肥皂剧里的女配说着:“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把别人看光了还嫌弃!”   孟元年觉得他此生认识裴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太侮辱他的智商了。他都懒得看他一眼,转过身就面对着酒橱,有些入迷的看着上面的各式红酒。看着看着就仿佛看见那个人站在那儿一瓶一瓶摆着念念有词的模样,他说着:按着时间年代产地,分开摆放,看着又舒服又清楚,阿元,你看我这个角度摆着行不行?看上去好看吗?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泠泠如玉让他喜欢至极。他随手又拿过一个酒杯在手中翻看着,身影透着些憔悴,他说:“裴清,当人总是开始怀念往事的时候,是不是就证明他真的老了?”   裴清从沙发上拿过一件浴袍披在身上,才在他的旁边坐下:“你还不到四十正直壮年呢。”   “时间过得真慢。”孟元年叹了口气,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说:“我怎么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漫长,明明都已经十年了。可是我还有多少个十年?裴清,你说人这一辈子为什么就不能多点如意呢?”   “太如意了又有什么意思?”裴清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出来,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只能陪着孟元年一起沉默着。他微微侧头看着孟元年那美丽的侧脸,本应如玉的容颜硬生生的染上些晦暗之色。他心中一痛,低下头竟说不出个中的滋味来。他想啊,人生不如意真是十之八九,人这一辈子为什么就尽是些阴差阳错呢。 第92章 叁十四(3)   孟司贤的比赛,孟元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那个城市留下了太多的记忆与心痛,只是想想而已就痛的翻来覆去。   他实在做不到,让自己的心再撕裂一次,尽管他思念的快要发狂,可是他心里却清醒着。他很多时候都特别痛恨这种清醒,他多想跑去那个人的面前,抱抱他亲吻他,也许是他老了,再也做不出那些冲动的事情了。   他在窗前站了一夜,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看不见光芒微小的星子,就连月亮都只能看到隐隐的痕迹。天快亮时他才终于动了动梳洗着,换了身衣服就朝邵嫣那边的宅子去了。   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坐下,身后就传来孟司贤欢快的叫声:“爸爸!”   他回过身就见邵嫣穿着件绒毛的大衣,提着手提袋牵着孟司贤俏生生的站在那儿。他伸出手轻声说了句:“来,过来让爸爸看看瘦了没。”   “一点都没瘦,我喜欢飞来飞去的,爸爸,我以后可不可以做个飞行员。”孟司贤完全兴奋的停不下来,他拽着孟元年的手,仰着头看他。眼睛像是有星子在发光似的,“我想自己开飞机,太酷了。”   孟元年笑着揉了揉孟司贤的脑袋,脸上都是宠溺之色:“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干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爸爸真酷!”孟司贤一把抱住他的腿蹦蹦跳跳的喊着:“爸爸,你等着我先洗澡换衣服,你一定要等着我哦!”   “去吧。”孟元年看着孟司贤上楼了才回过头看着邵嫣,他眼角轻轻地上挑着含着笑意:“你辛苦了,你把司贤教得很好。”   “是你太宠着他。”邵嫣微微垂着头,过了十年她在孟元年面前还是会紧张,会手足无措。孟元年没说话上前一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十年了,已经够了。你的人生还很长,没必要一直... ...”   “还不够!”邵嫣急急的打断他,她的眼里一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十年前我就说过,这一辈子我都会做你的妻子,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多少人一辈子也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而我,不但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能为你生下孩子,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孟先生,你可不可以可怜一下我这可怜的爱情,只是顶着孟夫人的头衔而已,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够了。”   “傻丫头,别哭了。”孟元年抬起手指腹擦过邵嫣的脸,邵嫣看着他心里就激起一阵悸动。她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一辈子都不够,我向上天不知道祈求了多久才能成为你的妻子,永远都是不够的。”   “是我耽误了你,可是我的心都不是我自己的,我真的给不了你爱情。”孟元年沉默了会儿,轻拍着邵嫣的肩,语气忧伤的说着:“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除了爱情。”   “已经够了,你给了我做母亲的机会,也让我得到了我爱的人。孟先生,这样就已经足够了。”邵嫣仰着头看着孟元年,“我此生所有的运气都拿来嫁给你了,如果我再贪心,上天也会看不下去的。”   “我欠你的或许这辈子都还不清。”孟元年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他疲倦的微微后仰着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侧着脸看邵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邵嫣定定的看着孟元年,咬着唇神色几经变换着,良久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的看着孟元年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想要个女儿,想要一个像孟先生一样的女儿。”   孟元年瞳孔微缩的看着邵嫣,看着她明明很紧张却又异常的固执,她的眼睛干净澄澈一度让他生出些惭愧来。   “换一个吧。”   “就这个。”邵嫣忍着眼泪,带着哭腔的声音固执的说着:“孟先生,我只要这个。就让我任性一回好不好?”   孟元年坐直了身子沉默的看着茶几,就在邵嫣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就听见孟元年用他那粼粼如水的声音哑声说:“三个月,这三个月我都会回来。”   邵嫣提着的心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眼泪翻滚一瞬间就淹没了她姣好的面容,她笑着嗓子里烦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不停地点着头,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嗯,谢谢,谢谢先生... ...”   孟元年听着她的话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揉了揉邵嫣的头眼神说不出的悲伤,他笑着,却显得又那么寂寞。他呆呆的看着虚空,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突然就想起那个人的脸,他仰着头满脸泪痕的对他说:对不起。   他闭上眼,眼里的潮湿之意却怎么也下不去。喉咙干涩像是要哭却又哭不出来,他抬起手臂放在额头,想着他这一生,失去了他爱的人,负了爱他的人,真是糟糕透了。   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停滞在我们最幸福的时候。 第93章 叁十五   我总想着你来找我,可是你总也不来。我总想着要去找你,可是我总也不敢。   ——莫清弦   莫清弦听说邵嫣又怀孕了的时候,手一抖就将正在修剪的花枝剪了大半截去。他站在阳台上脑袋有些空白,不知道该做出些什么表情。陆梦若拿过他手中的剪刀,心里有些苦涩又有些嫉妒,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些笑意来看着莫清弦:“去坐会儿吧,总不能将花都给剪没了。”   莫清弦没说话,他捡起断掉的花枝,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难受。”   陆梦若回头看了看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莫柔,咬了咬嘴唇才小声说着:“那回房间吧,我打电话给阿元,你不想听听他的声音吗?”   “算了,他过得好就够了。”莫清弦黯然的垂下头,突然想起那年孟元年流着眼泪的眼,他那样哀伤的问着他,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可以等到伯母愿意见我的,阿清,难道你甘心就这样放弃吗?他一向坚强,从来不轻易哭,那一天却在他面前哭的那么伤心。每次回想他都问自己,当初究竟是有多狠心,才能拒绝那样彻底。   莫清弦闭上眼,有些虚弱的看向陆梦若:“我有些不舒服,先去歇一会儿,有人找的话记得叫醒我。”   “胆小鬼!”陆梦若没理他径自回房间去了,十年并没有让她有多少改变,她此生除了在孟元年哪儿碰了个大钉子,其余时间都是命运的宠儿。她还是一样的娇贵着,想做什么从来不会藏着掖着。除了在莫柔面前做个乖儿媳妇,再也没什么可以让她为难的。   她打开手机利落的拨打着孟元年的电话号码,刚响了两声那边就传来他清凌凌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他说:“是梦若吗?有事吗?”   陆梦若满心都是听见他声音的感动,她尽量放缓了语调平静的问着:“我听说你夫人又怀孕了?”   电话那头的孟元年沉默着没有说话,半天才淡淡的“嗯”了一声。陆梦若等着他说下一句时,就听见那头传来一个柔软又娇弱的声音。   “司贤,去爸爸那儿好不好,你在我面前晃的头晕。我想吐。”   然后就是手机被放在桌上的声音,他听见孟元年用着只在当初对莫清弦有过的语气说着:“司贤过来,别闹你妈妈。”   “你觉得好吗?上次怀司贤也没见你这么难受。”孟元年关切的拿了个靠垫靠在邵嫣的背后,顿了顿才说:“要不上楼去睡会儿,我让人做点清淡的汤给你。”   “没事,大家都说孕吐厉害肯定是个女儿。”邵嫣神色宁静的摸了摸肚子笑着,“一定是个女儿,长的要像你才好。”   “呵,还是长得像你好点。”孟元年眼里闪着点温柔的笑意,他看着邵嫣的肚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酸的感觉:“容貌太盛是非多,还是长得像你好点。”   “才不要。”邵嫣一把抱住肚子,轻声对着肚子说着:“宝宝别听你爸的,一定要长得像爸爸知道吗?一定?”邵嫣的表情太过认真,看的孟元年一愣,旋即笑着说:“跟个孩子似的,她还小是听不见的。”   “你是不会懂得,我们母女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 ...”   后面孟元年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陆梦若全都没听见,她的耳朵里都是邵嫣娇气软糯带着甜蜜的声音和孟元年那带着宠溺的笑意。她随手将手机丢在床上抬起头才看见不知道莫清弦什么时候正站在门口,她刚刚为了能听的更清楚点,特意点了外放,莫清弦肯定是都听见了。 第94章 叁十五(2)   陆梦若张了张嘴,看着莫清弦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莫清弦苍白着脸看着她勉强的说着:“他过得这样好,我应该替他高兴的,我是不是很没用。”   “清弦哥。”陆梦若咬了咬唇想了会儿才看向莫清弦:“清弦哥,如果当初我是你,我就算拼死也是要和阿元在一起的。如果他当初喜欢的是我,我一定拼死也要嫁给他。我以前一直有些恨你,明明阿元那么喜欢你,你却那样容易就放弃了。   可是阿元跟我说,把你交给我他很是放心。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他爱着你理解你,为了不让你为难从来不见你甚至还娶了邵嫣。   他过得很好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也会嫉妒的,如果当年在那个房间里的人不是邵嫣而是我该多好,我真的好嫉妒你和邵嫣。你们一个得到了他毫无保留的爱,一个得到了他的人。你没能给阿元的东西,现在有人给他了,可是你难道就从来不会后悔吗?”   莫清弦的嘴唇有些发抖,陆梦若看着这样的他也心有不忍。她站起来扶着莫清弦的手臂让他坐在椅子上:“清弦哥,我们每个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陆梦若脸上带着点苦涩,“我也有错,如果当初我极力反对,不要那么容易就妥协,或许现在的我们都会是不一样的。”   莫清弦将手搭在陆梦若的肩上,轻拍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痛惜:“我也有错,耽误了你这么久,还让你在我母亲面前为难。”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这都我自愿的,我没有得到阿元的爱可我至少得到了他的信任。”陆梦若眼里闪出一丝亮晶晶的笑意,她看着莫清弦说:“谢谢你清弦哥,这些年来我过得真的很快乐。我替阿元守护着你,并且同你爱着同一个人,我觉得已经很幸福了。如果我嫁给了别人,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你总是这么想得开。”   “因为我心里有执念有要做的事情,所以一点都不会觉得为难。”陆梦若笑起来,“所以清弦哥,你一定要好好的,这样在未来某一天见到阿元时,我才能跟他说一句,你看我把你的阿清照顾的好好的。我喜欢看阿元对我笑的样子,就像,他是爱着我一样。”   “你永远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亲人。”莫清弦摸了摸陆梦若的头,就像孟元年当初做的无数次一样,眼角上挑着含着淡淡的笑意。“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噗!你要是敢跟别的女人这样子,我就揍你哦。”   “嗯,不会的。”莫清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留长的头发高高束起垂在胸前,真真是陌上人如玉。   “如果我没有遇见阿元,我一定会爱上清弦哥的。”陆梦若站起身微微的伸了个懒腰说着:“可惜老天就是爱捉弄人。”说着说着,她也觉得无趣起来,有些意兴阑珊的拿着手机,嘟着嘴有些淡淡的心酸:“长得像阿元的女儿,好想看看啊... ...”   其实她多想也生个像阿元的女儿,可惜,她却没能做成孟夫人。终究只能想想只能带着遗憾羡慕着那个能被他呵护的人了。莫清弦偏着头看着微微晃动的窗帘,听着陆梦若的小声呢侬,心思就飘到不知道什么角落了。   他想起十六岁的时候,他们相遇在绝望无助之中。又想起三十岁时,他们诀别于深深地爱恋和无奈。他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心都仿佛不是自己的,行尸走肉着,只能不停地忙不停地忙来麻痹自己。想起孟元年结婚的那一天,他站在他们曾经一起待过的房子里,像大梦了一场。   他伸手捂着心口处,那里明明还在跳动着,却仿佛已经是迟暮之人了。眼泪忍不住争先恐后的往下掉,他忘记有多久再没哭过,那个会心疼他眼泪的人都被他弄丢了,他还哭给谁看呢... ... 第95章 叁十六   我们究竟有没有相爱过?遇见你难道只是我的臆想吗?那些回忆,竟只是我的一场梦境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我还是那个你最爱的人吗?   ——莫清弦   除夕夜,邵嫣又生下一个儿子。   孟元年抱着那个小小的一团,眼里水光涌动。若果说苍天是无情的,可是它又会总是用不同的方式给着你补偿。像孟司贤,像这个同那人同一天生日的小家伙。   他将脸小心翼翼的贴着他小小的额头,看着邵嫣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就叫孟逍,逍遥的逍,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好就好。”邵嫣伸手结果孟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蛋,才略带遗憾的说着:“可惜不是个女孩儿。”   “儿子很好,儿子也很好。”孟元年看着他们母子,这次的心情竟然比司贤出生时来的还要微妙。他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坐在医院花圃的长凳上,心里的痛意和无奈根本无法控制。   他想着再想念再怀念一次那个人吧,将所有的思念全部用掉吧,人生已经够多灾多难了,他何苦还要再多搭进来一个可怜人呢。   他耳边又突然想起那一天莫清弦再莫柔的病房,那样撕心裂肺的呼喊,说着那些让他绝望至极的话。想起他那双充血的眼,他对他所有的记忆都停在了他们分开的那些刹那。   有多甜蜜过,就有多受伤过。他捂着头,觉得头痛的几近晕厥了,已经多少年没有过的暴虐的躁动感又开始蠢蠢欲动着,他抓紧了自己的头发,难受的恨不得发狂。   裴清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匆忙的跑过去扶着他的肩,只见他脸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地向下滚动着。他慌张的喊了声:“元年,元年?你还好吗?”   “回家,赶紧的。”孟元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牢牢地抓着裴清的手,手指像钢铁一样捏的生疼。裴清咬着牙半抱半扶的揽着孟元年,幸好离停车场不是太远,将孟元年弄上车时他已经感觉筋疲力尽了。   他看着孟元年像是要随时昏过去的样子,终于想起了他那十年都没犯过的病。他不敢耽搁立刻就加速开车向孟元年的住处赶去。   刚到家孟元年就忍不住胡乱的踢着楼梯口的花盆,嘶吼着垂着扶手,高大的身影露出脆弱的单薄。他冲着客厅的佣人吼着:“把药给我找来!”   佣人们也吓了一跳,过来太久安逸的生活,他们几乎都要遗忘孟元年是个病人的事实了。慌慌张张的拿过药箱就要走上去,却孟元年充血的眼睛吓得不敢动。   “放那儿,都出去!”孟元年懒得去看他们那一副胆怯的样子,伸手就准备自己拿过药箱,裴清却中途接了过去。他用力的托着孟元年的半边身子,将他往房间扶去:“赶紧进房间,我来给你弄,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孟元年忍着心里想骂人想走人的暴躁,任裴清扶着他。他实在难受,难受的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楚。他沉声对裴清说着:“药给我就出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不要太小看我,我也是会还手的。”裴清说的话像是玩笑,脸上的神色却异常严肃。孟元年也不再说什么,进到房间就直奔床上而去,双手抓着床单想起“刺啦刺啦”的指甲声。   药箱里都是他发病时要吃的药,也不用裴清找,只要拿出来就行。他扶着孟元年的头,只见他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上去特别触目惊心,再不敢耽误硬是将药塞进了孟元年的口里。   也没喝水孟元年就那样咽了下去,他闭着眼睛汗水湿透了衬衫黏糊糊的难受的要命。“裴清,帮我把衬衫脱了,难受的慌。”   裴清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僵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孟元年的背咽了咽吐沫,才伸手有些紧张的帮他解扣子。孟元年却等不得他那么磨磨蹭蹭,暴躁的一把就将扣子全扯了,却在没力气将衣服拖脱下去:“你磨蹭什么,赶紧的!”   “哦哦,这就好了。”裴清慌慌张张的从后面将他的衣服拉了下来,看着那大片如玉的肌肤,只觉得口干舌燥。   孟元年一直保养的很好,总也吃不胖的体质让他的身材一直没走过样。窄瘦的腰背弧度流畅而优美,混杂着汗珠有种惊人的性感。裴清忍着不去看他那张美的让人发狂的脸,拉过一旁的被子就盖在了他身上。   孟元年翻了个身平躺着,药效很快就来了,他微眯着眼就开始昏昏欲睡。在睡过去时,裴清分明听到他在叫着:“阿清。”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在叫自己,可是听着他这样叫着他也觉得是很高兴地。他在孟元年的身旁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一向爱调笑的脸此时却忧伤的想让人落泪。   他伸出手拂过孟元年的眉眼,拨开他额头的碎发,露出他完整的脸来。生病的孟元年,要比他好着的时候还要美上几分,有种迷人的脆弱感,让人心生爱慕。   裴清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孟元年的嘴唇,有快速的分开,心跳如雷中眼泪就有些忍不住的流出来了。   他想着,明明是他先遇到的这个人哪。他曾经是为了逃避这不祥的感情而远离他,现在,却是悔不当初了。人如果能未卜先知就好了,那样该少掉多少错过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没人比我更懂你更疼惜你了,可是我却不能说。”裴清抚摸着孟元年尖而圆润的的下巴,语气怅然像是自言自语:   “小年年,如果我当初没有逃就好了。如果还是那个你小时候依赖的裴哥哥就好了。你想让我喜欢谁?只要你开心,我喜欢谁都是无所谓的。可是元年啊,我也多想任性放肆一回啊,可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呢?我也不敢... ...真是一个可怜的胆小鬼啊。”   裴清拉过椅子坐在孟元年的床旁等着他醒来,他的表情很是平静而安宁,他双手交握着视线随意的落在房间的虚空点,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沉重着。   当孟元年醒来时,裴清已经靠着椅子睡过去了,孟元年恍惚了半晌才定睛仔细的看着裴清。明明已经四十好几的人了却还老是喜欢装嫩,假装才三十出头,真是个脸皮厚的人。但是,这十年如果没有他的陪伴,自己或许也会很寂寞吧。   他轻轻地坐起身将被子搭在裴清的身上,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却只是看着并不点燃。嘴唇痒痒的心里有些空虚,想抽支烟,但是却闻不得烟味,他叹了口气靠在床头上就想起同莫清弦亲吻时的那种软糯的触感,以及那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桃香。   在这样的一个深夜里,阿清,我真的很想你。 第96章 叁十六(2)   时间就这样倏然逝去,转眼孟逍就一岁了。孟元年这一年会经常回去陪陪邵嫣他们,偶尔还会带着孟司贤和孟逍一起去公司,让他们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胡乱的折腾着。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   直到那一天,他正拿着日历本勾画着要带孟司贤和孟逍出去旅游的时间表,已经十多年都没能响起的手机铃声突然就响了起来。   孟元年拿着笔有很长的时间竟然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已经旧到褪色的洛基亚,双眼发直大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喜与惊疑。   他猛地站起身,办公桌被他撞击的发出巨大的摩擦声,身前的资料水杯电脑“哗啦”的散落至四周,水杯破碎的清脆声甚至他都能听得纤细分明。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突然静止成为了慢动作的缓慢直播,他拼命的抑制住狂乱的心跳声才抖着手点开了接通键。   “喂……我……”孟元年吞咽着唾沫,不知道激动还是紧张,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元,阿元。我好想你。”耳边只剩下电话那头清隽温柔的呢喃声,所有的悸动与紧张都仿佛找到了出口,无数的话语争先恐后的往嗓眼里挤来,最后却哽咽的词不成词,句不成句。   “阿元,人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莫清弦轻轻的闭着眼睛,此时他眼前看到的都是十几年前他们相依为命的画面。奔跑的少年,挥洒的汗水以及难以启齿的甜蜜与无奈。   “人这一生如果尝到了真正情爱的滋味,后来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情感,都无法代替它的哪怕万分之一。”莫清弦突然轻笑出声,人啊,总是在不得不去面对永久的分别时,才会后悔的扎心扎肺。   “阿元,我真的好想你啊。”   “阿清,阿清,阿清。”孟元年右手撑着桌沿,平时冷硬的表情难得的有些破裂,眼神发亮隐隐有些细碎的水润光泽,“我也好想你,一直一直都在想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孟元年设想过无数次的对话,却从没想过会是此刻般的平静,安宁温和,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痛哭流涕。   尽管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口,可是只要想到对方是那个人,就觉得不用再刻意去说了。只是叫一声名字吐一声叹息,他们就能像有心灵感应般的读懂着对方的所思所想。   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就能够明了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深深眷念。   “阿元,再见。下辈子我们可一定不要再分开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像这辈子一样,能够坚持下去。”莫清弦在心里叹息着,不忍不舍纠结在心里的每个角落,可是比起这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的分离,这点痛又觉得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抬起右手遮挡在额前,眼泪从眼角流进耳蜗,再从耳蜗滑进脖子的深处。冰凉的带着些微的痒意,就仿佛那个人的亲吻,爱恋的迷人的温柔的让人无可救药的深深沉迷。 第97章 叁十六(3)   阿元,你可能不知道,只有你才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救赎。我爱着你,不在乎生死不在乎所有。可是如果分离才是我们需要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成全你。   尽管我知道,你是那样的爱着我,可是我还是说不出那些请让我留下的祈求。你从来不会让我为难,宁愿自己流血受伤也要护我周全。可是阿元啊,我也多想能够护着你。   此生已经够多灾多难,我多想还能再见到你,这些年来那些表面的安宁我们是如此的格外珍惜,珍惜到只想把最好的给最爱的你。可是,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就这样,生死茫茫天各一方。好不甘心就这样遗憾的同你永别。   “阿清,阿清,你怎么了,阿清!!”   “阿元,我爱你。嘟……嘟……”   “阿清!... ...”孟元年慌乱的看着手机,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安的绝望。他拼命的拨打着对方的号码,可是没有一次接通过。他终于想起陆梦若来,莫清弦的妻子。   电话接通的刹那他几乎是用吼得冲那头的人喊叫着:“阿清呢,阿清出事了,梦若你赶紧去看看,我求求你快点去看看。”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门外嘶喊着:“裴清!裴清!裴清... ....”   声音嘶哑濒临崩溃,裴清冲进办公室时看到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灵魂。他双手死命的抓着自己的双肩,力道大的他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声来。   他看着孟元年双眼赤红神情发狂的冲他吼着:“飞机,我的飞机呢,把我的飞机找来,我的飞机。我要去找阿清我要去找阿清!!!”   “元年,元年!你冷静点... ...”   “你聋了吗?裴清!我要去找阿清,我现在就要去!”   “去他妈的冷静!来人,来人!”孟元年摔打着随手能碰到的任何物件,整个人都仿佛快要被狂乱的不安淹没了,“快来人!”   “元年!”裴清吃力死命抱住孟元年的身子,也冲他吼着:“孟元年!你冷静点!现在我立刻马上给你联系管家,你跟我下楼我送你去回家,你在这儿再怎么砸飞机也是不可能过来的。”   “元年,你放松点你放松点。”裴清的眼泪糊了一脸,却还是尽量温和的在孟元年耳边轻声安抚着,“元年,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去找阿清。”   “裴清,我控制不住,裴清,我控制不住想要发狂。”孟元年的神情像个受伤的孩子,他无助的靠在裴清的身上,像拉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送我回去,我要立刻飞去北京,裴清帮我帮帮我。我要回去。”   “我帮你,我什么时候都会帮你的。元年,来扶着我的手站起来。”裴清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孟元年,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能破碎。   他突然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惊惧,尽管他甚至都不了解阿清究竟是谁,但是他却害怕着恐惧着。他也软弱的几乎支撑不住,可是看着这样的孟元年,心里却陡然生出无尽的勇气来。   “不要怕,孟元年。不要怕。我们马上就能到家了。”裴清扶着孟元年在公司所有人惊恐的视线中,乘上电梯,尽量镇定的按下停车场的楼层键。一路上他都神经紧绷着将速度开到了最大。车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停稳孟元年就踉跄着推开了车门。   看着孟元年飞奔至后院的背影,裴清双腿发软的差点跪倒在地。就算这样他还是坚持着跟赶过来的人核对安排好了一切,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才带着孟元年一起上了私人飞机。   飞机起飞的瞬间,裴清想啊:慢点吧,慢点吧。也许这样,那些伤人的结局就可以不用再去面对了。 第98章 叁十六(4)   赶到北京时,孟元年刚好接到陆梦若的电话,一边听着她说地址一边亲自上阵开着车在大马路上疯狂飙车。到了医院门口,孟元年才生出一丝惶恐,他忍着那些惧意强撑着到了莫清弦所在的楼层,远远地就听到有哭声,他僵直着背几乎迈出脚步。   站在病房的门口,孟元年全身抖的厉害,牙关紧咬几乎张不开嘴。右手撑着门把手,双眼有些发直的瞪着,面色青白直愣愣的看着房里的人。喉咙干涩嘶哑,像是被过夜的干面包堵住了一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你们能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阿清一个人单独待会儿。梦……林夫人,可以让我单独和阿清待一会儿吗?求求你们出去吧,啊,都出去好吗……”沙哑的清冷嗓音像漏风的破风车,刺耳的扎心却透着让人畏惧的胆战心惊。   陆梦若看着眼前的孟元年,只觉得双眼发黑,头晕目眩到几乎再也无法稳住她那□□了十几年的单薄的脊梁。她看着孟元年那毫无血色堪比死人的脸,空洞到毫无光泽瞳孔散乱的双眼,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一直流,仿佛永远也没有干涸的尽头。   “阿元,你终于来了……”陆梦若的声音沙哑的犹如破罗锅般她咬紧了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想不出能说的下一句。   “出去!出去。”孟元年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白色病床,除了那上面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他的心。   门锁上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有些渗人,他僵着身子,艰难的迈着脚步向前移动,每一步都仿似有千万斤的重量在阻止着他。   心里有汹涌的声音在叫嚣着让他停下,停下,不要再向前。就好似只要不再向前,一切就还能回到最初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只要停下,只要不真的看到他那样安静躺着的脸,他就可以骗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个假象而已。   “噗通”一声,他终于没能支撑住自己,双腿发软跪倒在床旁。他双手抖的厉害完全不受控制,怎么也抬不起来。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嘶喊着,停下停下不要再抖了,可是都没有用。   他顺着床栏摸索着握住那个人的手,冰冷的僵硬的毫无知觉。他瞪大了眼,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牙齿颤抖整个病房都能听到牙齿碰撞的声响。   孟元年却仿佛没有知觉的木偶,红色的血顺着唇角滴落在白色的被罩上,刺的双眼疼痛至极,却还是不愿不敢哪怕只是眨一眨眼。   “不是,这是骗人的吧?对,这一定是骗人的。”孟元年在这一刻的双眼亮的吓人,他抖着双手捧住眼前的这张脸,眼神灼灼言辞凿凿,仿佛在说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语气却是温柔的,带着点脆弱的破碎味道。   “阿清,阿清,别闹了。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你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阿清你快看看我,我是阿元阿元,你的阿元。你快看看我,求求你不要这么调皮了好不好。”   孟元年曾以为自己的眼泪在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流完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眼泪竟然能汹涌到无法抑止的程度。喉咙痉挛,干枯疼痛火烧火燎般的焦灼感酸涩干渴,让他在有一瞬间仿若失声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就那样跪在床旁,像个石化的巨人,巍巍不动。   “阿清,你又想赖床吗?我就说吧你睡觉睡得太沉了,我来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醒过来看一眼。”孟元年颤抖着右手替床上的人整理着发线,轻柔的仔细的,甚至称得上是动人的,轻轻的描摹着那魂牵梦萦的眉眼。   “你是又失眠了吗?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失眠了才会睡得这么沉。阿清,阿清?没有我在你身边你怎么能睡得这么沉呢?”   孟元年轻轻的将头埋在莫清弦的颈窝处,浑身发抖,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青筋暴起。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被绞碎了,连血都被风干只剩下那些残破的看不出原貌的碎片。   他趴在莫清弦的身上,神经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自欺欺人,“嘭”的在大脑里炸裂开,所有的痛苦都纷沓而至,每一个神经末梢每一个微小的细胞都在哭喊着那些疼,疼,疼。   “阿清,阿清,阿清……”他不停的在那个人耳旁呼唤着低喃着,仅仅只是个名字,只是叫着你的名字而已,也能如此的缠绵悱恻,如此的疼痛难忍。   那些久经深葬不能公之于众的隐秘情感再也无法隐藏,终于喷涌而出让人再也无法承受它的重量。 第99章 叁十六(5)   阿清啊,时至今日我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这样看着你,我多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   阿清,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我自己。   我一点也不怕生离,因为生离至少我知道你还好好的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当思念满溢不可抑制的时候我还能不顾一切的去到你身边,哪怕只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一眼你的脸。   就算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好,不愿见我不愿理我也好,只要你还好好的活生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我就不怕那些冗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日子,不怕那些没有你的孤单的每一个清晨。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只要你还是存在的,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只怕是死别,我怕我还有那么多未能宣之于口的感情还没能让你好好知道,我怕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去爱你,我怕在某个清晨醒来再也记不起你的脸你的笑你嘴角上扬的弧度以及你眼角浅浅的细纹。   啊...原来只是想想都这样的让人伤心痛苦。让我恨不得从此沉睡在梦中,不用醒来不用面对只需要当个懦夫就好。   你知不知道,我多怕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你的存在,就算我想你想到发狂,也没有可以找得到你的地方。我多怕再也没有人能够记得你,我怕我们的那些回忆在最后连我都会再也记不起。如果这个世界上连我都记不得你了那还会有谁还能想起你,还能想起曾经的你?   我怕啊,真的怕。我宁愿你我永不相见只要各自安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我就能有勇气去想你念你。   只要你还活着,求求你,只要活着!就算把我的心碾成尘埃抛在泥泞里,我也愿意。愿意日日夜夜被人践踏被人踩进深渊里,我什么都愿意。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活着啊...   莫清弦,清弦...   我的,爱人。 第100章 叁十七   今夜月色真美。   是的,今夜月色真美。   那是我此生听到过的,最动人的告白。你的告白。   ——莫清弦   陆梦若捂着嘴站在门口,她多想冲进去跟着孟元年一起哭。她生命中的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离开了她,一个也离离开不远了。   她捂着胃疼的蹲下身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这样的残忍,既然相遇为何不能相爱?相爱了又为何不能相守?已然不能相守了,却又为何还要让他们天人永隔。   “妈妈?”林思远跟着莫柔匆匆的赶了过来,陆梦若通知他们时,他们还在去上补习班的路上,明明一早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莫清弦甚至还答应林思远晚上回来要带他去踢球。   莫柔惊恐的攥着林思远的手,看着陆梦若,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她没有说话,她在等着陆梦若告诉她,莫清弦已经没事了。可是陆梦若却没理她只是一把抱过林思远再也控制不住的痛哭失声。   莫柔跌跌撞撞的推开陆梦若,一把撞开门就看见孟元年跪在莫清弦的床前,他的神情如此温柔,让莫柔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希望来。她快速的跑过去抓着莫清弦的手,冰凉的僵硬的直冷到心窝口。   孟元年没有理任何人,就算莫柔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晕倒在地,就算乌洋洋的的围了一群人在房间里,他也仿佛感觉不到似的。他像一个人形雕像呆呆的跪在床前,手捏着莫清弦的手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就好似在等莫清弦醒来。   “阿元你不要这样。”陆梦若跪在他声旁,扶着他的手臂声音里都是痛苦和自责,“阿元,你怪我吧,你怪我吧!你把清弦哥交给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他,阿元,你要怪就怪我吧!”   孟元年直愣愣的僵着脖子转头看着陆梦若,他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醒的时候了。   “我为什么要怪你,是我和阿清负了你。”孟元年的瞳孔有些失焦的看着陆梦若,嘴角还沁着血迹,“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再也不用煎熬了,我们都解脱了,解脱了... ...”   话未说完就喷出一口血来,脸色青白交加。他推开陆梦若想要扶他的手,也不管她的惊呼撑着床沿就站起了身。   “我要回去了,司贤和孟逍还在等我,我要回去了...”孟元年嘴里喃喃自语着:“啊,对了,阿清还在上海我要去接他。我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他回家找不到该生气了...对,我的赶紧回去。”   “阿元!”裴清站在门口看着摇摇欲坠的孟元年,也顾不得一旁的陆梦若上前就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孟元年微微抬起眼看着裴清,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浅笑来:“啊,是裴清啊,你也来了。裴清,我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你快来帮帮我找找,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的东西。”   “我帮你找,我都帮你找。”裴清抱紧了孟元年,眼里流出眼泪的都仿佛带了尖刺,所过之处痛的鲜血淋漓。“我什么都会帮你的,我帮你。孟元年。”   裴清闭上眼睛,感受着孟元年时而微弱时而急促的呼吸声,强打起精神将他背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双眼红肿的陆梦若以及床上睡得安宁的莫清弦,心里的恨意怎么也拂之不去。   他那样美好的孟元年,就是被这一群人逼到了现在这个模样。他那样珍视的孟元年,就这样被这一群人在心上划了无数道伤口。就是那个人,死了都还要折磨他这样怜惜的孟元年。为什么会有人能狠心到这个程度呢? 第101章 叁十七(2)   孟元年是在一片白茫茫看不到边际的噩梦中醒来的,梦里他站在那样空洞的世界里,没有人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他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天花板,只是单纯的发着呆,放空自己什么没有想。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人生也不是什么都没可能的。   他偏过头看着推开门的裴清,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灰色的休闲裤,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些颓废落拓。他的右手上还拿着个黑皮的笔记本,他对上孟元年的眼睛有些惊喜,却也还是按捺着迟疑了会儿才走过去。   他将手中的本子放到孟元年的枕头旁:“这是林夫人送来的,我本来一点也不想拿给你。但是我知道你是一定想要的。”裴清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才接着说:“你昏睡了三天,林少爷的丧礼都要结束了。”   孟元年的听着他最后的一句话大脑里一阵刺痛,他仰面躺着没有理他,直到听到裴清关门出去的声音他才偏过头看着枕畔的笔记本。他愣了很就才费力的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上,将笔记本放在大腿前却痴痴傻傻的不敢翻开。   首页的白色封面写着莫清弦那清隽的名字,孟元年伸手抚摸着那个名字,动作轻柔就仿佛在抚摸着那个人一样。他平静的翻过白纸,就见从下一页开始就简短的写着些小记。   当真正永久失去的时候,才突然明白这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那个人疼着你宠着你了。你所有的眼泪都只能默默吞回去咽在喉管,就算痛也只能忍着。   ——莫清弦   是我太胆小了我怎么能怪你,明明是我坚持的决定,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怨着你?难道我是在怨你和我相爱过一场吗?不,我只是在恨自己而已。   ——莫清弦   我很想回到初相识时,我想问问那个自己怎么就会对你念《洛神赋》的呢?他明明那样的不祥,结局这般的悲伤,我怎么就会念给你听的呢?   ——莫清弦   ... ...   突然发现哥哥已经去世好久了,我们也分开好久了。我时常会想哥哥死了唐唐还活不活的下去。可是我又想起哥哥唱的那句: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我又觉得他一定又是能活下去的。我们也会活下去的。   ——莫清弦   ... ...   为什么相爱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英雄的结局总是悲剧?我爱你,我只是这样爱你。   ——莫清弦   人还有下辈子吗?下辈子我还能再遇见你吗?下辈子,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我好想你,你一定知道,我在想你。   ——莫清弦   ... ...   翻着翻着孟元年的眼泪就遮住了眼帘,那些就像是在告白的话那样的动人又伤人。他们的爱情如此的长久又短暂,他们的爱隔着那么远,却有这样的近。他们总是在分离,分离。然后,也许只有死了才能再相聚了。   他捂着眼睛终于没能忍住那些疯狂的痛意,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哭的声嘶力竭精疲力尽却还是停不住眼泪。   眼泪将纸上的字晕染开像开了一朵又一朵黑色的花朵,孟元年却生生的看见了大片的粉色,看见那个人站在粉色的花雾中回头冲他笑着,浓郁的桃香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久久才弥散在空气中。他看见日记的末尾处写着:   我走在,堆满雪花的泥泞路上。   风,不知从何处而来。   远方,就好像有人在等我,却没有面容。   我坐在,开满蔷薇花的栅栏旁。   雨,不知从何处而来。   门口,好像有人在等我,却看不到他的面容。   我躺在,铺满香味的床单上。   泪,不知从何处而来。   窗外,好像有人在等我,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笑容。   我望着天花板,回忆往事的时候,   才发现记忆,已经长满了青苔。   那个等我的人,已经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泪,飘散在我的掌心里。   我的爱人啊,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倘若此生不能再相见,如何誓以海枯石烂。   我的爱人啊,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生命有时尽,相思无绝期。   我的爱人啊,我也是如此的想念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命有时尽,相思无绝期。可是你,却再也不能知道了。 第102章 终   南高峰,北高峰,南北高峰云淡浓,湖山图画中。   采芙蓉,赏芙蓉,小小红船西复东。相思无路通。   ——《长相思》   从北京回到上海,孟元年就大病一场。断断续续一直也不见好,本以为已经好了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躁狂症,也突然变得严重起来。   以前只是受到刺激才会犯病,如今却是毫无预兆,也许上一刻他还在跟你玩笑,下一刻就狂躁的大吼大叫着。邵嫣那边有着孟司贤和孟逍,孟元年怕伤害他们干脆长居在了自家的疗养院。   那个留下了太多回忆的房子,他再也没有去过。他经常会坐在疗养院的长凳上看着路两旁种的合欢树,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坐在那儿睡过去。裴清每天都会过来陪他跟他报告一下公司的事情,他却仿佛是全然不在意。   曾经他一直追求着力量,追求着能保护自己能守护爱人的力量,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邵其仁在一个早晨突然中风了,孟元年也停了所有给他们家的补给与资助,他想起那个真正的千手观音还放在书房给莫清弦准备的礼物里,可是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邵嫣带着孟逍过来看他,他们就坐在疗养院的草坪上吹着风看孟逍玩。看着孟逍越发像孟元年的轮廓,邵嫣就红了眼眶。   她和孟元年结婚了十几年,最幸福的时刻可能就是怀着孟逍以后了。直到现在她每每在孟元年面前也是紧张着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的爱慕明明无法控制的滋长着,却说不出口。   “孟先生,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都会等着您的。”邵嫣想了想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她那自以为要藏一辈子的爱恋其实从一开始,就从来没能藏起过。她看着孟元年冰冷却又柔和的侧脸,红着眼睛就低下了头。   “孟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能嫁给你我觉得已经是很幸福的了。所以,请您让我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就算只是看着你也是好的。”   “你是个好姑娘,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再遇到我了。”孟元年抬手摸了摸邵嫣的头,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着神情却寥落的有些伤感。   他看着在草地上蹒跚着跑来跑去的孟逍,脸上的神色就更加的柔和起来。他说着:“嫣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给人希望。人如果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就像阿清,他死了。把我的希望也带走了。明明正值壮年,身心却已经老的犹如迟暮之人。   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是什么?就是你还爱着他,他却死了。你的思念如潮水你的爱恋像暴雨,可是那个人却再不能知道了。   邵嫣看着这样的孟元年听着他说着那样的话,心里的不安就愈发浓重,她忍不住扑过去抱紧了孟元年大哭着,除了哭她再也不知道还能如何了。   孟逍还在一旁摔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自娱自乐的玩着,孟元年想还是小孩子好啊,什么烦恼都没有。 第103章 终(2)   阳春三月,这日风和日丽微风习习,这一日,天气真是出奇的好。   孟元年主动要求裴清推他去疗养院后面的公园走走,他已经很久没出疗养院了,所以裴清听了很是欢喜。什么也没说替他搭了床小毯子就往后面的公园走去。   因为太早,公园的人还不是很多,只能零稀的看见几个晨练或者打太极的老人。孟元年大口的呼吸着周围的空气,还带着露水的湿润气息。他指着一旁的小路跟裴清说着:“推我过去,那边的桃花好像开了,我在这儿都能闻到香味。”   “是吗?我都没注意。”裴清小心的推着他,小路上铺了鹅卵石走起来不是很通畅,裴清替他拉了拉毯子笑着说:“这条路走起来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   “就去那儿,快点吧,我没有那么娇弱。”孟元年淡淡的回着话态度却是坚定地。裴清只好继续向前走着,他总觉得今日心跳的太快了,快的让他觉得有点不妥。但又确实是没什么,他低头看着孟元年漂亮的不似真人的脸,脆弱的让他心疼。   “好吧,我竟不知道你还喜欢桃花。”裴清轻轻地笑出声,走了没多久果然就见路得尽头处种着好几颗桃树,大朵大朵层叠的粉色花朵开了满满一树。一眼望去就仿佛能让将人吸进那无尽的粉色漩涡里。   孟元年看着那大片的粉色,突然就想起那一日在香山,莫清弦奔跑着粉色的花雾里花瓣落了他一身。他身姿秀挺顺着光的脸清隽美好,氤氲在一片粉色的光雾里,像上天赐给他的神明,美好的仿佛那一刻就是永恒。   “裴清,能帮我折一枝桃花过来吗?”   “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去就来。”裴清迟疑了下将孟元年推得靠边了些才朝着桃树走过去。他的背影逆着光显得异常高大,孟元年突然喊住他:“阿清,你能不能帮我照顾邵嫣他们。”   “嗯?”裴清被他突兀的喊声惊得回过头去,他站在离孟元年不到两米的距离看着他笑起来:“说什么呢,那可是你的事情。”   “你答应我吧。”孟元年的眉轻轻地蹙在一起,哀伤的像要哭出来一样的看着裴清。他本就盛极的容貌就更显得让人目眩神迷起来。裴清看着他哑然失笑:“至于吗还对我用美男计,你放心吧,你好起来之前我都会帮你的。”   “嗯,谢谢你。”孟元年的眼角微微挑起来,狭长的桃花眼闪出愉悦的笑意,他加大了音量说着:“这辈子遇见你,我很开心。”   “呵呵,突然这样说我都有点不习惯。”裴清用拳头抵着唇矜持的笑了声,“你等着,我去帮你折一枝花来。”   “嗯,我在这儿看着。”孟元年微微偏了偏头笑看着裴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裴清也没停顿大步的就走到了桃树前,仔细的看了看才伸出手去。   孟元年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几度重合,然后便定格在那个人带着笑意的眸子里。   他向自己走来,白色的外套在空中分割出明灭的光影,他抬手将手中开着粉色花朵的桃枝别在他耳间,声音像珠玉一般泠泠似弦歌之声。   他说:“阿元,送你。这样更美了,是我喜欢的模样。”   孟元年抬手握住他纤细秀长的手指,眼角娓娓上挑眼里沁出温柔的蒙蒙暖意。他迷蒙着眼看着虚空中的大片粉色光景,嘴角翘起声音带着些微的涩意,他说:如果这就是你喜欢的样子,我愿意。愿意一直成为你喜欢的样子,阿清。   裴清拿着折好的桃花心里洋溢着粉色的雀跃,他跨着大步子几步就跑到了孟元年的面前。他想说“哪,送你的花。”   却只见孟元年闭着眼睛像是沉睡了过去,他精致又美丽的脸在晨光微熙的暖风里,闪着如玉般的粼粼光泽。他的眼角微微上挑着,嘴角还带着笑意,神情安宁又祥和,仿佛沉溺在这一片粉色的薄雾里。   裴清怔怔的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尤带着露珠的桃枝,他愣了很久才缓慢地抬起手来理了理孟元年鬓边的散发,然后轻柔的将那一小枝桃花别在他的耳边。莹白如玉的肌肤映着这粉嫩嫩的桃色,美如画静如诗。   他弯下身蹲在孟元年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的说:“这桃花很配你。”他的声音温柔的像要滴出水来,在唇齿间缠绕着有种靡靡的缠绵之色。   微风拂过吹起孟元年耳边的发丝,粉腻的花瓣就落了他满身都是。   裴清终于支撑不住的趴在他的膝盖上,风带走了他的呜咽声,却还是能听见他缠绵的嗓音靡靡的说着:“孟元年,我爱你。”   桃花纷飞中,霎那就惊起一光景的艳色。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温柔的深情告白,抑扬顿挫都缠绵的勾人心魄,密密麻麻爬的满身都是。   纵使岁月成灰,斗转星移,我最后也只是想说一声我爱你而已。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